“那麽,我們開始工作吧。請坐。”吳麗麗指了指桌子後麵的正座,示意我坐下。我有些猶豫。


    “別不好意思啊,以後整個房子都是你的。”吳麗麗說完這話後大大方方地在桌子一側的次座上坐下,然後笑盈盈地看著我。算了,既然是赤裸裸的相互利用關係,我也沒有必要瞎客氣了。


    “對於大穀集團,你了解多少?”我剛一落座,吳麗麗便直奔主題。


    “幾乎不知道。”


    “好,我現在跟你說說,你可以隨時記下你認為重要的東西。大穀集團是大穀龍一1887年創立的,最初涉及礦業,後來進入了鋼鐵、化工和軍工領域,家族中有多人後來進入政壇,是能全麵影響日本的少有的幾個大財團之一。”


    我拿著紙和筆,不知道該不該記下這些似乎毫無用處的東西。


    “大穀家族不但在政治、經濟上全麵影響日本,更主要的是,他們還影響著日本人的精神!”吳麗麗的眼神從最初的輕鬆變得嚴肅。


    “影響精神?什麽意思?”


    “因為大穀龍一的哥哥,是日本最大的佛教教派淨土真宗下屬的京都本願寺第二十一代法主大穀光尊。”


    淨土真宗?——我記得上課時丁教授曾跟我們說起過。丁教授一直主張我們學曆史的人必須要研究宗教史,因為在現代國家誕生前,宗教史與政治史、文化史甚至經濟史都密不可分,如果完全脫離宗教史,那19世紀之前全部的人類曆史都將無法研究。同時,他還曾說過,一個民族的信仰決定了這個民族的性格,天主教、新教、東正教這三個由基督教分裂而成的國家其民族性基本相同,而伊斯蘭教和佛家國家的民族性明顯與基督教國家不同,儒教、印度教和神道教等國亦是如此,而舉凡多神信仰的國家它們的民族性也大體類似。我記得丁教授說到這些時非常痛惜地講述了當下國人信仰的缺失,正因為缺失了信仰,所以當下的華夏大地才怪狀頻現、妖孽叢生。


    “淨土真宗派是日本最大的佛教教派,其弟子占全日本佛教信徒的四分之一,全國有三萬多座寺院。這些寺院中最著名的有兩個:東本願寺和西本願寺。西本願寺的勢力最大,因為這三萬多座寺院中屬於西本願寺的就有一萬多座,而這個大穀光尊就是西本願寺的法主。西本願寺除了有一萬多座寺院外,還有三十多所中學和大學,此外,它在美國有九十七座佛寺、在南美有五十九座、在加拿大有十八座,在歐洲也有三座寺院和數量不詳的道場。同時,淨土真宗派這幾年在亞洲發展得極為迅猛,在中國、韓國、越南等國家都存在著各種淨土學派。”吳麗麗說起這些來如數家珍,“左側第二排書架上第四層和第五層都是關於日本淨土真宗派的資料,你可以盡情查閱。放心,全世界圖書館有的和沒有的資料,這裏都有,足夠你使用。”


    我連忙在紙上記下:淨土真宗、大穀光尊、左2—4/5。


    “淨土真宗派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勢力?”我一直認為佛教教派講究的是個人修行,沒想到居然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氣勢。


    “大穀光尊和大穀龍一,一個是西本願寺的法主,一個是大穀集團的創始人,這兄弟倆自然會相互扶植、相互幫助,能有現在的聲勢並不奇怪。另外,雖然說所有宗教講的都是普世價值,可宗教其實是有排他性的,你的勢力大自然會擠壓我的生存空間,所以每個教派都在努力擴張自己的勢力範圍,誰的影響力大,誰就能控製更多人。而且,精神控製的魅力在於,它不存在國別和民族的限製,你控製了這個國家的精神,遠比占領這個國家更有意義。”


    “你的意思是,大穀家族想統治全世界?”聽完這番話,我開始懷疑起吳麗麗的身份了——你這個中國人怎麽幫著日本人實現起他們的春秋大夢了!


    不對啊,如果是那樣的話她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難道她不知道告訴我這些後我絕對不會再幫她嗎?她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地把大穀家族的終極目的告訴我呢?——兩個中國人在密室裏密謀著如何幫日本人統治全世界?——想一想都覺得滑稽。


    “你科幻電影看多了吧。”吳麗麗嗬嗬地笑了起來,“我剛才說了,淨土真宗派的人數是日本佛教徒總數的四分之一,聽起來不少可要放在全世界來看,根本成不了氣候。”


    日本佛教徒有八千多萬,那麽淨土真宗教徒應該是兩千萬,這與十一億的天主教徒、三億新教徒、兩億東正教教徒、十三億穆斯林、八億印度教徒、兩億原始宗教信徒、一億無神論者、一億新宗教信仰者和八千萬聖公會信徒相比,的確是小巫見大巫,甚至在三億佛教徒當中也是少數派,它的教徒數量充其量跟錫克教差不多。它要想統治全世界,估計沒個幾千幾萬年,一點戲都沒有。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把他們的發展說得這麽玄乎?”我略略有些不爽。


    “我這不是在給你提供大穀集團的背景資料嘛,看把你緊張的。”吳麗麗笑得我很不自然,似乎在責怪我小題大做。


    真的這麽簡單嗎——我心裏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好,關於淨土真宗咱們就說到這,現在來說說這組符號。”吳麗麗起身走到我的跟前,俯身下去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張a4紙,紙上畫著的正是那組神秘的符號。


    “再次見到這組符號是不是很親切啊。”吳麗麗把符號放在我麵前,然後並沒有坐下,而是近距離地站在我身旁。


    切,親切個屁啊,我天天看好幾遍呢——我心裏小小地得意了一下,看來他們並不知道我曾謄寫過這組符號。


    “你們複製了多少份啊?”我佯裝驚訝。


    “就兩份,一份給了丁教授,現在不知道在誰手裏;另一份就在你的麵前。”吳麗麗指了指桌上的這張紙,情緒有些失落,“從你那偷走符號的人現在一定也在查,所以我們得趕在他們前麵。”


    “可你不是說,能解開符號的隻有丁教授嗎?當然,你肯定認為我也能。不過不管怎樣,偷符號的人其實偷走也沒用啊。”


    “世界上未知的事情這麽多,誰能說得準啊。”吳麗麗歎了口氣,“我們隻能盡自己的所能做到最好,至於會不會發生別的意外,誰也不知道。不過,以我們目前掌握的信息,能解開符號的的確隻有你一個人。如果不出什麽意外的話,我相信偷走符號的人應該也在找你。”


    “好吧,”一說起這些令我恐懼的話題,我就渾身不自在,“還是趕緊說說符號的事吧。”我現在必須全神貫注地從所有信息中捕捉對我來說有意義的東西,我可不想讓那些惡心的事情分散我的精力。“我記得昨天大穀裕二說,這組符號是他們的傳家寶。那是不是表示,這組符號在大穀光尊時期就有了?”雖然我完全不記得酒醉後發生的事情,可醉前的東西還是曆曆在目的。


    “不。那組符號是後來發現的。”吳麗麗見我回到了正題,便坐了回去,“眾所周知,日本的佛教經典都是從中文翻譯過去的,這其實已經倒了一回手了,因為很多的佛教經典是用梵文書寫的。因此,在十九世紀歐洲展開梵文研究熱潮的時候,大穀光尊先後派了五個人去歐洲學習梵文。左側第二排書架的第三層有這五個人的資料,分別是南條文雄、笠原研壽、高楠順次郎、荻原雲來和鬆元文三郎,這五個人後來都成為日本的佛學大家,南條文雄還曾擔任過大穀大學的校長。”


    在說這些人名的時候,吳麗麗故意放慢了速度,以便我將他們一一記在紙上。


    “我有點不太明白,梵文是古印度的雅利安語,怎麽會在十九世紀的歐洲興起研究熱潮呢?”


    “你這個曆史係的高材生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呢?”吳麗麗不懷好意地衝我努了努嘴。


    少廢話,你是個女人難道表示你就肯定知道所有女人的事情?我翻了翻眼皮,沒有回答她。


    “不好意思啊,活躍一下氣氛而已。以我目前的了解,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十九世紀整個歐洲都流行東方學,大家很熱衷研究東方的文化和宗教;第二就是那段時期出土了大量記錄著梵文和類似梵文的文字殘片,而這些殘片絕大部分都是歐洲人發現並帶回歐洲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我可不甘心一個曆史係的研究生輸給一個秘書,“那時很多名為學者實為盜寶者的歐洲人趁著中國內憂外患、國門大開的時候跑到中國來,大量盜掘中國的曆史遺跡,像什麽斯文·赫定、斯坦因、格倫威德爾和勒科克這些人……”


    說著說著,我心裏突然咯噔一下——這個秘書怎麽知道這麽多東西?


    我突然的沉默和吃驚的眼神讓吳麗麗感到了一絲不解。


    “怎麽不說話了?”


    “我……我……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今天晚上所有這些話居然出自一個花瓶般的總裁秘書之口?


    “你知道的好多啊?”我努力想使自己的這句話顯得不那麽刻意,但很顯然,我這麽一問,吳麗麗迅速明白了我剛才轉瞬即逝的吃驚。


    “很正常啊。總裁有很多的秘書,分別打理不同的工作,而我的工作就是全心全意地查清楚符號的秘密,所以總裁告訴了我幾乎所有的事情。這些工作我不來做難道讓總裁親自去做?嗬嗬。”吳麗麗輕描淡寫地解決了我的疑惑。


    “可……你是一個中國人啊……”把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一個外國人來做,而且交給一個秘密所在國的外國人,這無論如何讓我難以理解,吳麗麗這種行為簡直可以說是監守自盜。既然吳麗麗說了,她會告訴我一切我想知道的東西,那我也不必客氣,想到什麽就問什麽吧。


    吳麗麗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她起身走向了書架,從書架中拿出了一個資料夾,走過來放在了我的麵前。


    “這是大穀光尊的兒子大穀光瑞在中國探險的全部材料。符號就是他探險時發現的。”


    吳麗麗回避了我的問題——不過此時她的眼中,再也沒有了剛才收放自如、或嚴肅或輕鬆、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神采,而是仿佛布滿了濃濃的烏雲,似乎有一種巨大的不可言說的矛盾隱藏其間。好吧,既然她不想說,那我也問不出什麽,沒準合適的時候她會願意告訴我吧。現在,我隻能把她當成一個為虎作倀的民族敗類。


    “大穀光尊的兒子?”收拾起心情後,我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吳麗麗一步步告訴我的這些秘密之中,“大穀光尊派兒子來中國探險?什麽意思?”


    “大穀光尊派往歐洲學成歸來的那五個人將他們的所學在日本發揚光大,淨土真宗派的影響力也隨著這五個人的回國而日益壯大。就在這五個人全部回國後的第二年,大穀光尊把自己的兒子大穀光瑞派到了中國。”


    “大穀光尊想學的不是原汁原味的梵文嗎?他不是已經讓人學會了嗎?為什麽還要把兒子派到中國?”


    “就像你剛才說的,想研究梵文就必須掌握第一手的資料,而那些把梵文殘片帶到歐洲的歐洲人全部是從中國盜走的這些殘片,因此隻有來中國才能得到第一手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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