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出來,亮了手機燈光照亮照片。這是一張特別老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對穿喜服的男女。女的身材高大,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女人,正一臉驚懼的看著前方,男的則是個很小的孩子,又大又長黑布大褂,戴一頂西瓜圓帽,這是民國時期的打扮。按老太太的說法推算,她跟老胡配陰婚應該是五幾年,當時已經全國解放了,能弄到這身打扮也是為了配陰婚的需要吧。


    我仔細看照片中的女人,她身材真跟老太太一點都不像,老太太個子比較矮小,小手小腳的,而照片中的女人可以明顯看出她那雙特別大的腳,身材要魁梧很多,就算年紀大了身體會變形,也絕對不會變成老太太這樣。經老太太提醒,我想起水缸那具女屍,她的骨架就比較大了,女屍手腳都沒了,已經很難辨認清楚,不過照著照片上人物的輪廓來辨認,兩人的輪廓還是聽像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果老太太說的是真話,那她究竟是怎麽做到借用別人的身體繼續做個活死人活下去的呢,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再說,這間閨房裏,又怎麽會有現代女孩兒住過的痕跡,牆紙、玩具娃娃還有各種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這些東西都是哪裏來的?


    我隱隱覺得不對勁,老太太的話不能全信,她要麽對我撒了謊,要麽就是還有什麽事情沒告訴我,導致我的思路到了這裏,根本就沒辦法再繼續下去。


    我從房間裏轉悠到客廳,抬頭看到老太太的遺像,她臉上似乎掛著一抹笑容,這笑容裏隱隱有深意,我盯著她看了半天,卻一點都看不明白。


    所有的線索到了這裏,似乎都成了死結,許多問題根本沒辦法用邏輯來思考下去。總覺得這間老屋很奇怪,這隻是一種微妙的感覺,我沒辦法用理智來分析出它到底奇怪在那裏,但理智不能代表感性認識,我再次抬頭看那張遺像,突然覺得老太太的笑容變了。


    我心裏一驚,一股涼意從尾巴骨直衝腦門。


    第63章另外一位老太太


    對老太太遺像的判斷,是一種感覺,卻出奇的真實,我堅信自己不會看錯。我最初看遺像的時候,老太太臉上有一抹詭異的笑容,現在再去看,卻發現這笑容消失了,不笑的老太太給人感覺特別板正,像個慈祥和藹的老人,我不由的推測,真正的老太太生前想必是位討人喜歡的老太太,是個好人。


    笑與不笑的老太太,給人感覺像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我很難把照片中的人認定為那具屍殼子。她的表情和笑容裏充滿了冷漠和死氣沉沉,根本不像現在遺像中的老人,有一種活氣兒,特別真實,就像鄰家奶奶一樣親切。


    我不明白遺像為什麽會突然產生這種變化,就算老屋裏有鬼,也不能對這種東西產生變化吧,更何況我的天眼也不是吃素的。這莫名其妙的一個微笑細節讓我一陣毛骨悚然,急忙下了樓。


    下樓之後,我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去了廚房。廚房在老屋的後麵,是一間衍生出來的小屋子,裏麵堆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灶台櫥櫃上都蒙了厚厚一層灰塵,更別說蔬菜之類的食物了。也就是說,這間屋子裏長久沒有人居住。老太太雖說是個屍殼,可她到底還是活物,活物就要像人一樣吃喝拉撒,老太太既然住在這間老屋裏,必定會每天用到廚房,可是這間廚房竟然長久沒人用過。


    我再回去找老太太,弄堂拐角的地方,隻剩下一堆灰燼,哪裏還有半個人影。那些沒被燒幹淨的黃紙錢被風一吹,吹的滿地亂滾,端的是陰森嚇人,弄堂的盡頭模糊黑暗,我心裏一陣發涼。


    我心裏藏了千百個疑問,這老太太究竟去了哪裏,她行事神秘,離開燒紙錢的地方沒回家裏去,卻跑哪兒去了呢,難道她在弄堂裏有幾棟房子不成,看她樣子也不像這麽土豪的。如果不是家裏窮,當年她也不會淪落到賣給老胡家配陰婚。


    我心裏藏了滿腹疑問,盡管知道這老弄堂裏晚上會出怪事,卻終究抵不過好奇心的折磨,我沿著弄堂裏某條街道朝前走過,走過一棟又一棟漆黑的老屋,繞過一條又一條老街,走過牌坊、院落、古宅,最後停在一家高牆大院特別氣派的建築前麵大宅子的朱漆大門斑駁的不像樣子,門頭上本來寫了幾個大字,不知道什麽原因,字都被毀了,隻有殘破的底色石麵還留在那裏,顯得非常不協調。院牆外種了許多樹,有我認識的比如槐樹、樟樹,也有我不認識的,風一吹樹葉就嘩嘩嘩的亂響,在這寂靜的老街弄堂裏,襯托的整個世界極為安靜。


    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鼓足勇氣去瞧緊閉的朱漆大門,連敲了幾下,能聽到敲門聲在弄堂裏的回音,卻並沒有人來給我們開門。我連敲了幾次,裏麵一直沒回聲,我索性用力推了推門,沒想到一下子把大門給推開了,我把兩扇門推的大開,舉著手機走進去,就看到院子裏麵全是荒草,都長到門檻那麽高了。


    再往裏麵走,整個院子裏全都是荒草,長的高的都有一人來高,風一吹迎風亂擺,在這沉重的黑暗裏,仿佛無數人影在草叢中胡亂舞動,非常嚇人。我越過重重荒草,走進院中,就發現院子靠西牆的位置,立了一隻特別巨大的黑影,我毫無心理準備就看到這麽個東西嚇了老大一跳,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塊奇大的石頭,竟然有上十米高六七米寬,就這麽突兀的立在院子裏,顯得非常不協調。


    在風水上來說,常有用異石鎮宅的說法,一般普通家宅,用半人高的石頭就能頂破天了,太大太怪的時候不宜用來鎮宅,陽氣太重,會使家宅易出事端。隻有一些大的機關單位才會用到重石來鎮,而這老弄堂裏的一座宅院,顯然還達不到這樣的級別,這塊重石看造型煥然天成非常獨特,用在這裏有種暴殄天物的感覺。


    我見這宅子坐北朝南,每一處都附和家宅風水的要求,唯獨這塊石頭是最大的敗筆,心裏頓時就起了疑。以我的觀察來看,起這座宅子的人,肯定找風水先生看過,否則不會計算的這麽精準,落重石這種事情不是小事,主人家不可能不找人來看,這風水師既然懂行,為什麽會做出如此敗筆呢?


    我還發現一個問題,院子裏雜草叢生,可重石周圍十米範圍內,卻是光禿禿的寸草不生,端的是怪異非凡,如果不是人為除過草,怎麽會有這種怪事呢?


    我穿過重重雜草,前麵是一棟建築結構特別嚴謹的房子,房子飛簷畫棟,門楣窗欞透著一股古氣,是座有不少年頭的古宅子。我推門進去,宅子裏亂成一片,桌椅案台翻到了一地,中間雜亂堆了許多書畫布衣一類的東西,古宅朱漆柱子上結滿了碩大的蜘蛛網,還能看到蜘蛛在網上爬來爬去。


    穿過這間宅子,後麵又是一座小一些的老宅,我進去一看,發現是廢棄的廚房和雜役間,走進廚房的時候,我明顯的感覺到一陣冷風吹來,吹的我渾身一抖。在這樣的天氣有這種寒風非常奇怪,我見蜘蛛網上的大蜘蛛都被吹掉了,心知這風有異,現在我天眼的時效已經過了,看不到陰物,我急忙又給自己開了天眼。


    天眼一開,我就看到廚房裏多了個人,這人正是在老弄堂拐角燒紙錢的那位古怪老太太,我嚇了一跳,衝老太太吼道:“你不是說你不是鬼嗎,隻是個失去魂魄的活死人,你怎麽又成鬼了?”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我衝她吼她也不生氣,她和善的笑了笑,說:“你這小娃娃脾氣可真大,難道是我老婆子惹你不高興了,我這就出去。”


    我急忙拉住她,說:“你先別走,你告訴我你怎麽從活死人變成鬼魂的,你這老太太這麽大年紀了怎麽就是不肯說實話呢,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耍我這種小輩你真的很開心麽?”


    老太太很迷茫,說:“小娃娃你在說什麽呀,我們以前見過麵嗎,我怎麽不認識你?”


    我心說你這老太太,一把年紀了睜眼說瞎話,咱們不是才見過麵嗎,你讓我去老屋看你和老胡配陰婚的照片,自己眨眼就沒影兒了,捉迷藏也沒您這效率呀。


    我生氣的說:“您老淨說瞎話,咱們不在外麵才見過嗎,你變了鬼魂就不認賬了,得了,我也不跟你爭,我看看這兒環境再說。”


    老太太突然一拍手,道:“我想起來了,你是說外麵那個我呀,那不是我,真正的我隻被困在這座院子裏,哪兒都去不了。她借了我的身體在外麵晃悠,讓人家覺得那是我,其實不是的,真正的我一直在這座宅子裏飄著,就沒出過門。”


    老太太說話很誠懇,她的眉目神態像極了老屋裏那張不笑的遺照,我心裏一動,頓時就明白了過來。這老太太才是真正的遺照上的人,而外麵那位,隻是她的空殼身體,老太太在外麵就跟我說過,我一直難相信,現在終於明白了。


    我問老太太道:“你叫什麽名字,是怎麽死的呀?”


    老太太說:“我叫朱紅梅,是這宅子裏的傭人,一直負責給主家做飯。解放後,家裏人都被遣散了,這老宅成了空宅,門也鎖了,有一天老爺派人把我叫到老宅來,說要辦一件大事兒,讓我一定要聽話。我就按照老爺的話做了,後來發現自己隻能在宅子裏走來走去,別人也看不見我,我想了很久才知道,原來我已經死了!”


    我心想,這老爺也真他媽夠陰損的,這不明擺著殺人嗎,還是自己家裏的傭人,他也真下的去手。


    我問朱老太太說:“你還記得你主家叫什麽名字,這宅子又叫什麽宅嗎?”


    朱老太太想都不想脫口而出說:“主家姓趙,這宅子叫趙家宅,主家在解放前是濟城有名的大人物呢,對我們下人也好,所以他讓我們下人做什麽,我們立刻就去做。沒想到這回,主家就要了我老太婆的名呀,我都沒跟大孫子見上一麵。”


    說到孫子,朱老太太眼淚都出來了,我也十分同情她。可是,她提到主家姓趙,我卻想到另外一個人,這個人跟我們楊家還有莫大的關係,我心想,還真是巧了。


    第64章趙家宅的怪事


    我問朱老太太說:“這趙家宅的主人,生前是不是濟城的警備司令?”


    朱老太太點頭承認,說主家在濟城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解放軍沒進城之前,趙家人在濟成呼風喚雨,連縣長見了她一個趙家下人都要賠笑臉。那段日子,能做上趙家下人,對濟城人來說,都是一份天大的榮耀,別人都羨慕不來的。


    我心說還真是巧了,趙家當年被人下了陽宅養陰術,是我家老太爺救了他們一家,老太爺因此遭了天譴,不日就去世了,也算是趙家的大恩人了。我告訴朱老太太,我是風水世家楊老先生的後人,楊老先生當年幫趙家破過風水局,不知道她是否還有印象。朱老太太聽了我的話,仔細一想,道:“是有這個事,那是我死之前早許多年了,聽說楊老先生破了那陽宅養陰術,回家就去世了,這東西凶的很,連楊先生這樣的高人都吃了虧,你說邪不邪。”


    以前爺爺對我說起老太爺的事兒的時候,我對風水還相當陌生,隻當是聽故事了,心裏壓根不信這一套,受我爸爸熏陶,我更相信科學知識。這幾個月的經曆,徹底顛覆了我的世界觀,對風水數術了解越深,我就更能明白我家老太爺破那陽宅養陰術耗費了多大心血。他一眼就能看出這種妖邪之術,需要極其紮實的基本功,從看風水局、到破風水局隻花了幾天時間,單憑這份胸有成足,我恐怕一輩子都難達到這種高度。


    無形中,我對老太爺又多了一份敬仰和尊敬,這無關血緣,就從他做事的高明手段我就能感受到他的高山仰止。再加上他是我的親老太爺,我心裏又多了一份親近,隻恨人壽有盡時,我不能一堵老太爺的仙容。


    我問朱老太太說:“趙家宅破了陽宅養陰術之後,是不是又遇到了別的什麽事兒,我發現這座宅子的風水格局不對,難道被人改過?”


    朱老太太頷首說:“果然不愧是楊家後人,都是高人呀,我聽主家人深夜談話無意中聽到說,楊老先生破了這陽宅養陰術,卻沒破幹淨,還留下了後患。趙家為了避免再出禍端,又找了風水高人來改這座宅子,這中間還出了許多奇事,據說趙家也因為這座殘缺的風水局,命運發生了巨大改變。”


    我吃了一驚,以我家老太爺的風水造詣,竟然還破不了這風水局,那布下這種局的人該恐怖到什麽程度啊。我抬頭望向外麵黑鐵一般的夜色,夜風掠過院落中的荒草,外麵傳來一陣嘈雜的風草相擊的聲音,我心底突然一陣發麻,隻覺得這宅子出奇的恐怖。


    我忐忑的問朱老太太說:“我家老太爺破了趙家宅的風水局後,宅子裏又出了什麽事兒嗎?”


    朱老太太歎了口氣,拉我找了塊幹淨地方坐下,緩緩講述了半個世紀以前濟城第一大戶人家趙家宅發生的奇怪事件,直聽的我瞠目結舌,口幹舌燥以為自己在聽故事。事實上,這一切都是在這座宅子裏真實發生的事情。


    我家老太爺去世之後的幾年,趙家宅的確平靜了幾年時間,趙司令還去省裏謀了一份好差事,大有一路平步青雲之勢,趙家漸漸也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趙司令有位大公子,一直在前線打仗,是保定軍校畢業的高材生,年紀輕輕就在中央軍裏當上了團長,前途一片大好。大公子回家探親的時候,在趙家宅住了半個月,半個月到了就是他回部隊的時間,現在是戰時,軍令緊急,一秒鍾都耽擱不得的。可這位大公子卻不急著回前線,也沒再回部隊的意思,趙家人提醒他,大公子就隨便找理由搪塞過去,這事兒傳到趙司令耳朵裏,他肺都氣炸了。趙司令是位有原則的人,特別是涉及國仇家恨的大是大非問題上,兒子臨陣脫逃,這是丟祖宗八代臉的大問題,他立刻從省城回到濟城,當麵質問大公子為何不回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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