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意一針見血,回身進言道,“比方說乾坤宮的一場戲,作為鏟除唐非棋子的李巽會怎麽想?他有沒有可能以為是君瓏過河拆橋、兔死狗烹?當然,還需要您接下來多添幾把火,這也是我們為什麽扯上陸華莊的原因,來日方長,李巽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祁王撫了撫胸口,“就是每每見那小子的猖狂樣不順氣。”


    蘇意漠然勸慰,“等事成,再不順氣都順了。”閃電讓他目光裏的凶意曇花一現,“君瓏多疑心狠,李巽桀驁不馴,兩人肯定處不長,一旦有點風吹草動,他們便會草木皆兵。屆時王爺可觀龍爭虎鬥,兩敗俱傷,他們倒台,當今皇帝就不足為懼。”


    祁王哼唧哼唧笑起來,“嗯,這話聽著不錯。”他迫切問,“那依蘇將軍看眼下該怎麽做?”


    蘇意道,“兄長有意先見上王爺一麵,有大事商議。”


    祁王詫異,“你說蘇曜?他成日癱在輪椅上能談什麽大事。”


    “自得境界,肉體束縛算什麽,隻需王爺心領神會即可。”


    莫名其妙!


    “宮門被封,諸多不方便。王爺,欲見兄長,您得先想辦法讓他們找到刺客。”


    祁王摸著下巴思索起來。


    瀛洲閣外大雨紛紛,掩蓋住了如貓爪般輕盈的腳步聲。他在們藏在更加陰暗的地方窺視著裏麵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彼此之間兩不相礙。然後,頂著天然屏障,一隻潛去了蓬萊殿,一隻跑向了霽月堂。


    第九十八章 將計就計


    翌日,第三十名刺客被捕的消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滿宮城。


    可惜,僅是屍體。在乾坤宮後門的蓄水的鎏金銅缸裏泡著。因為大雨下了成晚不停,缸子裏的水漫過邊沿流到地麵,帶著血色,因此被搜查的官兵發現。


    得知消息後,幾路人馬齊聚乾坤宮,不一會兒宮內就擠滿了紅黃不齊的油紙傘。


    君瓏垂目打量被撈出來的屍體,已經被水泡腫,麵目全非,頸間的刀痕泛白,皮肉外翻。


    周胥上前取證,“此人與前二十九名刺客一樣身著奇裝異服,不是番邦異族,臉上的脂粉被水衝淡,發鬢處可見少許脂粉殘留的痕跡。其腰間處配著蠟鑄短刀,右臂處別著十枚針式暗器,完好無損。”他用布吸幹暗器上的水漬,再次取來朱砂驗證,又拿之前的證物做了一番對比,“從‘陸’字刻痕上看,暗器是同一批無誤。”


    話畢,張琦將一把匕首呈上,“這是在水缸底部找到的,與傷口比對吻合。可……”


    周胥悄悄示意他不要多話,轉頭稟報,“屍體泡過水,死亡時間一時難以判斷準確,但不會太久,與搜宮的時間大致吻合。刺客應是躲藏於此,眼見官兵搜宮無路可逃才被迫自盡。”說完,不禁意的掠了李巽一眼。


    李巽微微頷首。


    此時,人群後方忽然傳出祁王的聲音,他由宮人打著傘剛到場,喧嘩聲招來了所有人的目光,“正巧在朝陽宮喝茶,皇兄讓本王來看看情況,刺客真抓住了?”


    周胥側了側身,讓出一個位置,“祁王請看。”


    祁王露出嫌惡的表情,“怎麽死的如此難看。”他問周胥,“周大人驗看之後如何?”


    周胥道,“推測刺客乃走投無路無奈自盡。”


    “是否有確鑿證據?”


    “此人所持利器盒暗器與之前刺客完全相同。”


    聽罷,祁王一拍手痛快叫好,“哎呀,總算是找到這隻躲貓貓的耗子了,甚好甚好。等會兒本王就去稟告皇兄,讓他放寬心。”四周鴉雀無聲,沒有一人應和,場麵頗尷尬。他支吾了兩聲,故意詢問君瓏,“君太師怎麽看?”


    君瓏聳聳肩,“臣,不懂這個。”


    他又問李巽,“七弟以為如何?”


    李巽道,“臣弟沒有異議。”


    祁王撇撇嘴,每次一見李巽這張臉他就憋悶的慌,真應了那句老話,話不投機半句多。他清咳兩聲,借口道,“既然諸位都這麽說,本王這就回一趟朝陽宮跟皇兄交差。緊張了兩日,皇兄是累壞了,龍體可經不起這麽折騰。”他離開的腳步匆匆,濺點雨水,行不遠衣角就完全濕透。


    不到半個時辰,皇帝口諭傳達下來,將第三十名刺客一齊交予刑部查辦,務必追查出幕後反賊。另外,禁軍嚴加戒備,並從落中府調取部分官兵駐守行宮,卻撤銷了封宮之舉,據言是要派人徹查趙席一案。


    霽月堂前廳,李巽請來周胥說話,邀其一同上座以示重視,“趙席的案子由尚書親查?”


    周胥禮數周全,稍稍側坐以正對李巽,“是。隻從當前線索看來,兩樁事件有不少聯係。如果是同一人所為,那麽乾坤宮一事必然早有預謀。”邊說邊搖頭,麵有難處,“數日前張府尹為趙席案而來,當時臣便細問過,此案凶手做得十分幹淨利落,實在是不好查。”


    趙席死亡的現場李巽親眼所見,“反是乾坤宮行刺疑點頗多,周尚書可從此入手。”


    “正是。”周胥道,“尤其是第三十名刺客,破綻百出,顯然是替死鬼。”


    原因歸結有三。首先乾坤宮的刺客為了隱藏身份,攜帶的全是特製的蠟鑄刀具,而方才發現的屍體卻是用普通刀具自殺;再者,脖頸傷口是從屍體右側向左側劃出,而依據死者打扮可知其乃右撇子,自刎時的傷口應由左側向右側,這是極大的破綻;另外,死者雖然奇裝異服,裏衣卻是行宮宮人統一的款製,之前的刺客並沒有。


    “宮裏有規矩,宮人入宮皆在內務府留有存檔,隻要逐一排查便能知死者身份。”周胥由此推斷,“一名僥幸存活的刺客要在禁軍戒嚴情況下隱藏自己,還要找替身,策劃一場移花接木簡直不可思議。王爺,您猜的沒錯,行宮裏有內鬼。”


    日防夜防,家賊最難防,而且還沒有切實證據。


    李巽道,“不妨讓他們自露馬腳。”


    周胥對此十分讚同,“然也。”


    “多謝周尚書願意相信本王,為此方才說了不少違心話。”


    “是王爺願意信臣。”他身為刑部尚書,所求僅是真相大白,“年紀大了,偶爾也會盼著豪氣一回。說句丟老臉的話,願以微薄之力效忠朝廷,保大興江山興盛無虞。”


    在兩人交談期間,雨聲漸漸小了,等到送周胥出門時,雨已經停息,可是上空的陰霾不曾散去,反而愈發陰鬱。


    李巽仰頭望天,憂心忡忡,心想要等徹底放晴還要耗上一段時間,不知漪漣到了哪裏,有沒有淋了雨,有沒有照顧好自己。


    懷著心事走回霽月堂中,內間還有來客等候,繞過山水屏風,熏香氣味比平日更濃,是有人故意加大了炭火來驅散雨天濕氣。李巽不愛濃香,更不喜潮濕陰涼,所以此舉還是挺合心意。


    “王爺這招叫做‘將計就計’還是‘請君入甕’?”久坐內間的人正取了香料細看,聽見腳步聲問了一句,目光不離香料。


    是君瓏。少有的輕裝束發,別具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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