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漣不服氣,“半夜都能賣餛飩,酒樓裏賣碗酸辣麵有什麽可稀奇的。我反正要吃。”


    落香樓和蘇樓隔湖相望,是最佳的觀景地,君瓏豈能不知這點小心思,不動聲色的往侍從裏隨便點了一人,“去找個做酸辣麵的師傅過來,順道回行宮告訴文若,本師今晚不回去用膳了。”


    安排妥帖之後,兩人入酒樓挑了三層廊邊的位置,果然是絕好視野,能直麵蘇樓北樓。


    第八十六章 七夕乞巧


    與夜色同行,街麵上的來往的人流愈來愈多,歡語聲不絕於耳。在夜幕降臨之際,少女們紛紛將親手糊的彩燈點燃,懸掛於滿布城中的楓樹之下,祈求天賜良緣。不多時,落中城已七色綻放,宛若明珠流光溢彩。


    身處高樓俯視,滿眼燈火氤氳。女子彩衣翩翩,穿針乞巧。青年英姿風發,吟詩作對。


    漪漣出神,是不是蘇曜和佟七七也在這樣的良辰美景中相遇?


    “良辰美景乃一時之樂,豈能一世無憂。到底是太年輕,不知世事無常,再看不複當初。”君瓏於雅座冷言感歎。轉而神情一換,端了一碟點心到漪漣麵前,“店家說這是落中最好的巧果,嚐嚐?”


    漪漣抓了一塊到嘴邊,僵了一會,放下,“多好的節日,您偏壞氣氛。這巧果吃下去,指不定傷胃,不吃了。”她心思別有用地,拉住君瓏衣袖提議,“左右您挺閑,有心思潑冷水,不如幫我想想戚婆子的話?‘灞陵傷別’這卦到底什麽含義,不像普通卦麵。本來還不覺得,今日從蘇樓出來,我怎麽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君瓏往她腦門順手一敲,“好端端的七夕你想‘傷別’,還怪叔壞氣氛?”


    漪漣反駁,“牛郎織女鵲橋會可不就一日。”她突發奇想,“難道和這有什麽聯係?”


    “越說越沒譜。”君瓏笑話道,“你的推測倒是解釋得通,可那戚婆子半隻腳都進棺材了,還能跟你這小丫頭討論情愛故事不成。”


    漪漣靜不下心,“我就是覺得不對勁。不是牛郎織女,搞不好是旁的。”她瞥見放在桌旁的古琴,“她這琴送的也古怪,長離……我記得哪本書有提過,長離乃鳳,靈鳥也。是不是在喻示什麽?”


    “撫長離,坎答鼓。花姑吹簫,弄玉起舞。長離乃神鳥名,亦為琴名,據現有史料考證,此琴少說有三百年之久,頗有名氣。”君瓏好意提醒,“侄女好奇心不壞,但若事事猜忌,難免草木皆兵累著自己。”


    這麽說來是她多心了?


    漪漣煩惱。


    原本是好奇,去蘇樓也是抱湊熱鬧的態度。可這麽兩遭走下來,她突然感到心慌難平。思來想去,不知緣由,就是有股糟糕的預感揮之不去。莫不是真被戚婆子言中,有什麽禍事要降臨到她頭上?


    惡鬼纏身……


    惡鬼……


    她死死盯著湖對岸的蘇樓,樹影綽綽,萬籟悉寂,連月光都滲不透,隻能看見高樓的輪廓。而高樓之中唯有北樓之上一隻紅燈籠詭異邪魅,猶如惡鬼窺視著毫無防備的獵物。


    等等!


    燈籠?!


    啥時點燃的?!!!


    漪漣詫異的衝到廊邊。


    君瓏也看見了憑空出現的燈籠,短暫思量後,眼角流露細不可察的笑意,幽幽感歎,“蘇曜這病是古怪,但願趙太醫能診出些苗頭來,別枉費朝廷一番苦心。”


    官話不曾得到回應,漪漣正望眼欲穿,恨不能把燈籠看透。


    君瓏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忽然閃爍了一下,決定說的很突然,“蘇家擺明故弄玄虛,不值得費心思,往後你別管這事。永樂宮若是玩膩了,叔送你回陸華莊去。”


    漪漣以為自己聽差了,遲疑良久才回頭道,“您今日有點反常。”


    “侄女不也沒個安心?”君瓏低笑上前立於其身側,居高俯視滿目燈火,仿佛紅塵各種俗事盡在別處,唯獨自身超然於局外,看他人喜樂苦悲。有那麽幾刻鍾,心緒動搖,似乎某些堅持的東西並沒想得那麽重要。


    “你不怕,叔怕了。”


    漪漣心跳一重,不可思議問,“怕什麽?”


    君瓏回眸凝視,不言不語,隻是笑著,看著她一直微笑。


    不遠的過去,漪漣的記憶裏有這麽一抹笑容,是在承陽府押送‘葉離’時看見的。那時大多數人糊塗,她卻很清楚是誰在對她笑。陰沉沉的暴風雨前夕,那笑容暖意洋洋。而眼下燈火燦然,笑容反帶苦味,於歡聲笑語的熱鬧裏孤然獨立。


    漪漣的心跳越來越重,越跳越不是滋味。暈乎乎的腦袋在彩燈的感染下產生錯覺,好像近在眼前的人,她伸手未必抓得到。能有這想法,真是反常過了頭。


    葉離深刻的筆跡乍然跳入腦海。


    幾乎是同時,不遠處一戶人家響起了喜慶鞭炮聲。


    君瓏道,“那是張磊兩家人正擺喜宴罷,好似挺熱鬧。”


    漪漣苦於應對不明心路,趁機扯起別的話題,“今日人家大喜之日,您真好意思找茬,忒缺德了。估計他今晚喜酒喝不出好滋味。”


    君瓏不以為然,“張磊是唐非黨,近些年幫唐非給我找了不少麻煩。若非看在他今日嫁女的份上,豈能這麽輕易放過他。他該謝她閨女嫁對了日子,替他擋了罰。”


    漪漣不經意道,“真沒看出您挺通情理的。”


    “是你對叔有偏見。”君瓏笑了笑,“叔可想好了,待你出嫁時,必然準備大份嫁妝,絕不叫你的派頭低人一等。莫說夫家有膽欺負你,便是平日也叫他們恭恭敬敬的伺候著。”


    “要是夫家派頭比您更高呢?”


    “那便隻有王爺或皇上了。”他短暫的闔眸頗複雜,回答倒是爽快,“要是你真存了這份心思也好,能嫁予心儀良人是難得幸事。至於旁的,放心,叔定然不讓你吃虧。”


    出嫁這種事,漪漣還真沒想過。眼下想了想,不大痛快。


    “說來先生臨走時交代陸宸將那幅畫又轉到了我手裏,上頭留了幾句話。”她暈暈乎乎提起。


    君瓏不乏興致,“哦?葉離給你留了什麽話?”


    “先生在甄墨的題詞旁寫了十二個字,‘隻似故人,不是故人,莫負故人’。您明白是什麽意思嗎?”話剛問出口她就把腸子悔青了。


    君瓏搖擺的扇子突然怔住,他愣了愣,以難以言表的複雜神情再度凝視向漪漣。期間,他眉宇間的愁意很濃,嘴巴也抿的很緊。直到又一串鞭炮炸響,他繼而一笑,恢複成從容姿態放眼滿城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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