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適碗裏的麵湯也舔了幹淨,這輩子吃得最暢快的就這頓,“劉老哥你可以去求個人。”


    劉恪緊張問,“誰?”


    “柳文若。”


    劉恪激動的一拍大腿,這有門!


    吳適這會已經徹底順了氣,不懷好意的笑問,“見老哥這神情,外頭傳聞也聽了不少吧?”


    劉恪狠狠擺了一眼,架子端著沒放,“外頭的話豈能做真!”其實他隻是放不下讀書人的麵子,又礙於院裏住著一位大神不敢亂說話。對於吳適口中的‘傳聞’,坊間流傳的還是比較熱乎的。


    天高皇帝遠,許多事從京城傳到地方就容易變味。往往味越離譜,嚼舌根的人就越多,特別是皇宮那種一輩子進不了一次的地方。譬如就是某年某月,皇宮裏哪位嬪妃的小廚房走水了;某月某日,皇帝吃了芋頭鬧肚子了;某時某刻,王侍郎和張侍郎的小廝打起來了,諸如此類。


    當然,其中不乏民間百姓的臆想。


    比如唐相和君太師不合的緣由?或者是柳文若為何炙手可熱卻沒有官職?這足足能扯出一段愛恨情仇。


    眾所周知,柳文若是君瓏的外甥,他的小姨是君瓏的妻子。這位太師夫人進門時沒辦喜宴,以致外人對她知之甚少。可能正是太將就的緣故,命短,十年前因病咽氣。說來也奇怪,君瓏居然也未辦喪,隻將柳文若接進太師府,關照有加。


    這容易多想,想不好就歪了。外頭傳說當年君瓏看得上恐怕不是他夫人,而是這位小哥。


    劉恪覺得不切實際,十年前柳文若才幾歲,難道要說當朝太師戀童?


    但為什麽柳文若沒做官?


    據說是上頭那位皇帝的意思,他看著君瓏那張臉歡喜,看著柳文若就不歡喜。


    “我倒聽說過另一個段子。”吳適摸著肚子順氣,吃的太急,撐著了,“說君太師做官前其實潦倒的很,是柳文若好心救濟了一塊燒餅,機緣巧合讓太師遇見了太師夫人,結果兩人對上眼了。”


    劉恪若有所思,“說起太師夫人本也是名門之後,可惜後來沒落了。”他聽恩師提過,當初是因夫人娘家的舉薦,才讓君瓏一朝為臣,平步青雲。這家名門,好像姓甄!


    劉恪心裏有底,是落腳在徐安府賣畫賣的風生水起的那家人。


    奇怪的是沒聽說甄家死了誰,隻有二女甄墨早年前就不知所蹤,不知兩者有沒有關係。


    “老吳啊,我倒是羨慕你,死到臨頭還有閑情提這些。”劉恪端起已經涼了的麵碗喝了口湯,“也罷,我去柳文若那裏摸摸門路。”說著,他拉開門就要往客房去,沒想到正好撞上一小廝滿頭大汗的一頭撞過來。


    劉恪‘嗚呦’痛喊,“老吳!要這事過了你我還有命,你非把門下這些人給本官徹底換了不可!”


    那小廝是縣令家仆,先前已經被君瓏的陣勢嚇蒙了,撞到劉恪真是事出有因,“大人饒命,小的,小的有急事稟告。”他跪下著急道。


    事態特殊,吳適如懷胎婦女般扶著肚子走出來,“什麽事趕緊說。”


    小廝抖著手捧出一張字條,來回在兩人之間晃悠,不知道該遞給誰妥當,“這字條裹著石頭砸到了官兵頭上,剛快馬送來,二位大人過目。”


    盡管他沒有說清字條的來源地,劉恪還是激動的忍不住牙打架,飛快一把奪到手裏。他展開一看,吳適也湊了過去,上頭墨勁不足的扭捏著兩個字——退兵!字下頭還畫著一隻難看的猴子。


    “這,這是……這是!”劉恪震驚不已。


    吳適見他作此表情,緊張問,“劉老哥,你明白?”單就退兵兩字還好說,作為縣令他看多了。不過這犯人還保有童真?畫隻老鼠啥意思?


    劉恪結巴了一會,總算結巴出了下半句,“這是,這是什麽意思?”


    吳適頓時泄氣,“行了,我陪老哥您一道去柳公子那頭。依我看,這字條在我們手裏待的時間越短越好。”


    客房中,君瓏難以入眠,坐在案前不悅的翻動著山神廟裏搜出的破爛字帖。


    這些字帖已經被剪的不成型,邊沿淩厲,是裁紙刀所為,一定是甄墨刻意剪下。從僅剩的廢紙看,字帖的選字頗為隨意,顏體、柳體、瘦金體混雜成一團,排列順序毫無章法。君瓏力度沒把握好,一番頁,扯到了零落的邊角,嘩啦又撕了大塊。


    他聞聲擰起眉頭,恰好傳來柳文若的叩門聲,“姨父,可還醒著?”


    “進來。”他應道。


    話音剛落,推門而入的不止柳文若一人。他帶頭走在最前,身後巴巴跟著吳適和劉恪,還有一個不知名的小廝。腳步剛一落定,司徒巽也急急趕來了,撩開門口守衛直徑入屋。


    君瓏揚眉,似笑還怒,“夜半更深,你們倒有造反的陣勢。”


    柳文若深知,隻要有外人在場,君瓏就永遠是君太師。君太師說的話,決計不會讓你輕易探出真意。在吳適和劉恪低頭稱罪的時候,他將剛到手的字條遞到桌案前,“這是官兵接到的傳信,像是陸姑娘的手筆。”


    司徒巽目光直追字條,不曾放鬆。


    君瓏展開一看,歪歪扭扭的兩個字,退兵。


    墨色很淺,紙上有細碎的點狀壓痕,應該是鋪在石頭上寫的,怪不得不成體統。不過還是能判斷出用筆習慣,特別是‘兵’下兩點很有陸漪漣的風格。他視線移到字下方,眉頭跳了一下,“這隻四不像是什麽玩意?”


    吳適心想,太師就是太師,中央官員說話就是有水平。他和劉恪暗地爭了一路,究竟是老鼠還是猴子?人家太師一句四不像全涵蓋了。


    司徒巽接過字條,低頭一看,冷麵居然有所緩和,“是兔子,阿漣與陸宸遊戲時的暗號。表明她現下安全。”


    陸漪漣和陸宸小時候沒消停,愛找刺激。


    他們專挑夜半三更,一前一後跑到人家屋子裏探險,各取一樣對方指定的東西做戰利品。行動時,還會隨身攜帶一支筆和幾張字條,先行一人探路,將情況畫在紙條上丟出窗外給另一個人。如果屋主正呼呼大睡,就畫隻兔子,說明安全。如果事有突變,就畫隻老虎。


    更早之前,其實預定的是貓和老虎,無奈這兩種動物在漪漣筆下沒什麽不同,害的陸宸回回吃癟,大鬧著不公平。漪漣的解釋是,老虎比貓稍大,眼神有力,貓的眼神慵懶。陸宸聽罷直接掀了桌子,‘你讓爹去看看,眼睛全是一點黑墨,能看出屁慵懶’!


    所以就改成了兔子。


    雖然難看點,至少和老虎一比差別大。


    “依司徒公子之意,我們倒能放心。”柳文若舒了口氣道,“這樣隱晦的暗號,任誰也猜不透,不會是在被脅迫的情形下畫下的,至少說明陸姑娘周旋的頗有餘地,暫時不會有危險。”


    “是,柳公子說的極是。侄姑娘真是聰慧,竟能想出這個辦法。”劉恪跟著附和,可惜沒人理會。吳適暗地拉了他衣袖,示意他們都別再多話。


    司徒巽低頭看了字條許久,顯然對‘退兵’一詞十分動搖。是該相信自己的理智,還是該全心相信陸漪漣?


    第六十五章 退兵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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