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一聲,不再問了。


    隨後,我帶著他一起回了五行道觀。臨行前,我向廢墟的方向拜了拜。


    不僅僅是因為我尊重老婦人,更因為從前的身份,與她有很深的瓜葛。這一拜,算是徹底了了過去。


    五行道觀中,幡然看著陶天鬆不說話,而陶天鬆也看著她不吭聲。


    兩人就那麽沉默地站著,我等了一會,見氣氛並沒有緩和,便對幡然說: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嗯?什麽?幡然抬起頭看我。


    如果為了這個世界犧牲自己,你願意嗎?我問。


    她有些愕然地看著我,這時陶天鬆問:什麽意思?


    我們原本的計劃,是由幡然來凝聚帝山,然後讓蛙妹吞掉,以此消耗天地中的五行能量。但是這速度實在太慢,天地重合的速度正在加快,我們沒有時間了。因此,我想把幡然送進力量長河,在那……


    力量長河?陶天鬆疑惑地問:那是什麽地方?


    那其實並不能算一個地方,因為它很虛幻。既真實存在,又無法在現實中觸摸。那裏聚集了天下的能量,除了力量之外,沒有任何東西。沒有見過的人,可能無法想象,如果非說清楚的話,那裏就是把這個世界完全能量化並濃縮的地方。


    你想讓幡然去那裏吸納能量?陶天鬆問:很危險?


    有被能量同化的可能。所以……我走到幡然的旁邊,伸出手攬住她的肩膀,感受那微顫的身軀所傳來的熱度:所以,我準備和她一起去。


    幡然抬著頭看我,臉上有種說不出的異樣神情。她沒有拒絕我攬住肩膀的動作,隻是臉蛋微紅。


    陶天鬆看著我們倆,有些意外:你們兩個……


    我衝他笑了笑,沒過多的解釋。


    他也笑了,點著頭說好。我低下頭看幡然,輕聲問:你願意,和我一起去那裏嗎?哪怕隻能做幾年的救世主,哪怕一切都是徒勞。


    幡然看著我,就那樣一直靜靜地看著,正當她張嘴準備說話時,旁邊忽然傳來一聲:我願意去。


    我愕然的轉過頭,因為這話是陶天鬆說的。


    你們兩個都不用去,有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他臉上露出了微笑,說:這,應該就是我能做的事了。


    去那裏需要吸納能量,你……我話語戛然而止,因為突然想到,陶天鬆之前是天生,而天生是可以吸納萬物精氣的。事實證明,他吸納精氣隻是為了盡快成長起來,這或許是陶天鬆留下的一種本能,並不代表他無法吸納能量。


    之前他曾吸引來許多能量匯成一汪水,讓蛙妹在裏麵泡腳。


    如果去那裏的話,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被能量同化的後果,就是從天地消失,再也沒有任何痕跡留下。哪怕是五典的道法,也不可能複原一個被能量同化的人。我提醒說。


    幡然的身子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什麽。她把頭重新低下,不看我,也不看陶天鬆。


    麵對我的提醒,陶天鬆並沒有過多猶豫,他笑了起來,說:你忘記,我本就是一個已經消失的人嗎。之所以留下化身,不是為了活過來,而是為了讓獨生脈傳承下去。如果這天地毀了,那我即便活著又有什麽意義。更何況,黑山那裏,我還有一條路可以走下去。總有一天,你們會再見到我。


    陶天鬆話說的直白,我默然。之所以在他和幡然同時在場的情況下提起力量長河,我本身就帶著一點私心。


    如果可以讓幡然和我活下來……為什麽不可以呢。


    這或許有些自私,但陶天鬆畢竟還有一條命,而我和幡然,死了就死了。假如能以最小的代價來完成一件事,為什麽要說不呢。


    道德是一種束縛,讓太多的人失去太多不需要失去的東西。


    麵對陶天鬆,我沒有什麽內疚感。因為他奪走了老婦人的生命,所以,他應該用命來償還,哪怕還給的是幡然。


    一定要去那裏才能辦到嗎?幡然忽然低聲問。


    我低下頭,她的頭一直沒抬起來,此刻的問話,也像在自言自語。我知道她心裏在掙紮,在害怕,但負麵情緒,不應該成為被阻止的理由。


    隻有這樣做了。我說。


    一陣沉默之後,幡然掙脫了我的手,默默地離開了房間。


    陶天鬆目視著她離開,過了一會,才說:你覺得這樣好嗎?


    這個問題有些怪,我平視著他,反問:你覺得好嗎?


    他笑了:挺好。


    之後的事情就簡單了,唯一讓我心懷愧疚的是蛙妹。


    我要送你去一個有很多好吃的地方,那裏有吃不完的東西,你要和他一起去。我指著陶天鬆說。


    蛙妹歪著腦袋看我,又回頭看看站在不遠處的蛟爺,伸出爪子指指,嘴裏呱呱叫了兩聲。


    那一刻,我明白了它是在問:蛟爺也一起去嗎?


    我的鼻子一酸,感覺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它不去,它會在這裏等你,等你回來的時候,你們再一起……我已經說不下去,因為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麽能夠欺騙它。


    它從沒有做過任何壞事,從與蛟爺化胎伴生而出的時候,就與我有種天生的親密聯係。或許在它心裏,我就是類似父親的角色。


    然而如今,我要用謊言哄騙它去那個危險的地方。


    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蛙妹雖然是異變的黑山老妖,但它的心很單純,在它的世界裏,隻有吃,還有我。


    蛟爺衝它吐舌頭,發生不屑的冷哼聲。蛙妹用爪子撓撓頭,衝她呱呱叫了兩聲,像在進行臨別前的招呼。


    隨後,它伸出大舌頭,在我臉上用力的舔了一下,接著走向了陶天鬆。


    如今的它已經變得很高大,那背影本應無比的寬闊,可在我看來,它太小了。就像一個孩子,就像一個被父母親手送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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