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爸爸:“師傅起來了嗎?”


    爸爸指了指樓頂,說:“早就起來了,現在在樓上。”


    鯉伴急忙往樓梯間跑。


    爸爸問:“你不先吃點東西嗎?”


    鯉伴沒回答就上了樓。


    樓上比前幾次他上來的時候都要敞亮。狐仙和師傅正坐在靠牆的桌子旁喝茶。狐仙第一次正麵看著鯉伴,毫不避諱。因為他的臉上已經戴了一個木麵具。那正是昨晚他看見師傅做好的麵具。


    在他們的旁邊,有一個秀美的花瓶。那是他送給花瓶女人的。


    花瓶裏空空如也。


    鯉伴呆呆地看著那個花瓶,忘記了跟狐仙和師傅打招呼。


    就在這時候,裏屋傳來了樹枕的聲音。


    “鯉伴也上來了嗎?”她親切地問。


    “是的。”狐仙回答說。


    接著,裏屋傳來了“嗒嗒嗒”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清脆。


    鯉伴已經猜到接下來他會看到什麽情形了。可是當他看到樹枕從裏屋走出來的時候,還是著著實實難以置信。


    樹枕身姿優雅,步態從容。舉手投足無比自然。跟他昨晚在畫像上看到的,在夢中遇到的女人一模一樣。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她的容貌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變化得跟畫像上一樣。


    鯉伴心想,或許是擺脫了花瓶的原因,也或許是氣色恢複了的原因,也或許是情緒不一樣的原因,此時的樹枕已經完全不是以前的樹枕。她原本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花瓶裏的她才不是她該有的樣子。


    “怎麽樣?”樹枕眼睛含笑地看著鯉伴。


    “根本……不敢相信。”鯉伴說。


    樹枕高興地說:“我也不敢相信。”


    她原地轉了一圈,像要給鯉伴展示她的新衣服一樣。


    不過她確實穿了一身新衣服。


    裏屋又一個聲音傳來。


    “就是腳步聲聽起來是個破綻。如果這時候回到皇城,很容易被人認出來。”那個聲音說。


    鯉伴聽出來了,那是雷家二小姐的聲音。


    果不其然,雷家二小姐從裏屋走了出來。她的手指上有許多若有若無的細線。這種細線比鯉伴在水仙樓看到的要細太多,並且越往樹枕那邊延伸,越難看見。


    原來樹枕的動作都是雷家二小姐操控出來的。


    鯉伴心想,她怎麽也突然到來了?


    樹枕笑著說:“你剛剛操控我的木身就如此熟練,這腳步聲算不得瑕疵。你師哥連夜做好木身就送了上來,又催促我派白先生連夜把你請來。你不拒絕,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雷家二小姐說:“我早聽聞師哥是個急性子。”


    她說話的時候依然麵無表情。若是不明就裏的人看到這場景,必定認為她是對師哥有氣,對樹枕的深夜打擾不滿。


    師傅不好意思地笑了,眼睛望著她,腦袋不停地點。


    雷家二小姐不理他,卻朝鯉伴微微頷首示意。


    “那個……您是昨晚什麽時候來的?”鯉伴問雷家二小姐。


    他之所以問這個,是因為想起昨晚的夢。他想,這個夢可能不是夢,而是雷家二小姐的“傑作”。可他又記得昨晚的她並不像木頭那般堅硬。


    雷家二小姐說來得匆忙,天色也難分辨,不知道具體時間。


    第四章 皇城


    樹枕問鯉伴:“你想好了嗎?是跟我們去皇城,還是留在這裏?”


    鯉伴說:“去了之後還能回來嗎?”


    滿屋子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回答他。


    大家都沉默了。


    最後還是狐仙打破了沉默。他站了起來,走到雷家二小姐麵前,說:“想當年,你姐姐雷家大小姐入宮之前,也曾這樣問過我。她問我說,我進了宮之後還能回來嗎?我家裏還有父母,還有我心愛的妹妹。我說,能是能,可能就是麻煩一些。”


    雷家二小姐冷冷地說:“可是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狐仙歎氣,點點頭,然後轉過頭來,對著鯉伴說:“是啊,皇城是什麽地方?皇宮又是什麽地方?那裏是人間天堂,卻是一片泥潭,可能一腳踩上不該踩的地方,就深陷其中,起不來了。那裏是花花世界,卻是一片森林,隨時隨地有猛獸出現的危險,一旦遭遇,不剮掉身上肉,也會脫掉一層皮,甚至嗚呼哀哉。”


    聽狐仙這麽說,鯉伴立即擔心剛剛擺脫花瓶約束的樹枕起來。有自由之身的人尚且害怕那泥潭,害怕那森林,對於沒有自由之身的樹枕來說豈不是更加危險?


    原本略微動搖的他,此時內心更加堅決。


    “我要去。”他鏗鏘有力地說。


    師傅聽了鯉伴的回答,對狐仙說:“白先生,對沒有經曆過皇城爭鬥的少年使用這種恐嚇的方式,是不能嚇退他的。”


    狐仙有些激動,一拂袖,帶著怒氣說:“他怎麽沒有經曆過?不過是忘了而已!”


    樹枕立即朝狐仙看去,眼睛裏頗有責備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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