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後見陸離俞半天不說話,正想開口,後背被人輕輕地推了一下。他轉過臉,嚇了一跳,兩個又醜又怪的小乞丐,站在了後麵。陸離俞聽到動靜,也轉過臉來,同樣覺得驚奇。季後正想開口,一個小乞丐先搶了一句:“不許笑,剛才說過的。”正是女姰的聲音。


    兩個男人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主意自然是女汩出的。女汩待在蒼梧的時候,偶爾覺得宮裏煩悶想出宮玩玩。為了避免事端,總是喬裝一番。於是,女汩裝成跛了一條腿的蓬頭女丐,女姰裝成折了一隻胳膊的瘢臉女乞。


    季後和陸離俞目睹此景,隻能暗暗祈禱,她們一路上千萬不要露出馬腳。


    2


    幸好,一路上,這兩位都能盡職盡守。雖然走的是遠道,但是,還是會遇到玄溟部的遊兵散勇。大部分情況下,連最好色的玄溟士卒,都沒有興趣看兩個醜女一眼。偶爾有些意外,季後和離俞兩人也能應付過去。陸離俞和季後自然挨了不少揍。每次挨踢挨揍的時候,一看兩個醜女目光裏流露出的關切,兩人的感覺都是,值啊,太值了。


    黔荼點點頭。


    “你是誰?”叛臣問。黔荼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


    “地煉門的術士?”叛臣又問。黔荼點點頭。


    叛臣說:“我想也是。能夠破掉屍軍的,大概隻有地煉門了。當初,地煉術士和我聯手作亂,先帝丹玄打敗我們,用的就是屍軍。地煉門肯定會以此為憾,一心想要找到破解之道。看你的樣子,已經是大功告成。”


    “你在教給帝丹朱這一異術的時候,沒有說過異術會有破招麽?”黔荼問。


    數日之後,他們離開了平地,進入了一個險峻山脈的邊緣地帶。當初,帝丹朱指點女汩察看地形的時候,對他們現在走的這條道路,說了這麽幾句:“此路周邊險惡,具體情形如何,我也不知。曆來商旅都將其視為畏途,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走上此路。”女汩想,現在就是萬不得已,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入山之時,女汩提醒大家千萬小心。女汩難得這麽小心謹慎,大家也緊張起來。他們沿著山路走了進去,輕手輕腳,不敢高聲。周邊的險峻高山,隱隱約約的雲霧,增加了一路的險惡氣氛。


    走了快一天,竟然沒有遇到什麽,大家也就鬆了一口氣。幾個人也走得乏了,找了個可以歇腳的地方,準備弄點吃的,今晚就歇在這裏。


    四個人之間有分工,分成兩批,一男一女,分幹雜活。不過,組合下來卻是陸離俞和女姰、女汩和季後。這樣的組合自然是女汩的主張,好歹也算帝子,這點事還是能決定的。幾個人都心領神會,一一照辦。


    陸離俞帶著女姰拿著陶罐,去附近找水。


    陸離俞手裏拿著陶罐,想起季後手持若木削、力劈陶瓶的舉動,覺得能給季後加分,就添油加醋地說了起來。


    女姰聽得一路都在發笑:“你們帶著那個插花陶瓶走了一路。後來呢,陶瓶破了,那束熏華草不就枯了麽?”


    她這樣一提醒,陸離俞想起來了,當初忽略了一件事。陶瓶破了,那束枯草下落如何,他沒有撿起來,季後好像也沒有。


    “好像就留在原地了。”陸離俞說,忽然覺得女姰的表情有點異樣,“怎麽了?有什麽不妥麽?”


    “沒什麽。”女姰說,“一束草,丟了就丟了。不算多大的事。”


    “這花哪裏能夠采到?你好像挺喜歡的,下次叫季後去給你采一大把。”


    “這可說不清。好像遇到了才有。具體哪裏才有,我真不知道。”


    陸離俞忽然又想起,季後當初指揮商旅的那把若木削。自從與季後重逢後,好像一直沒有看到。如果有這把若木削,說不定就能破掉屍軍。


    “季後有把若木削,你見過麽?”


    “沒有。聽他講,被玄溟軍俘虜的時候,被收繳了。”


    陸離俞歎息了一下。這把若木削的神奇,他是見識過的,可惜就這麽沒了。


    這時,兩個人走到一個水潭邊。女姰用陶罐去取水,陸離俞去附近找點枯枝敗葉,準備引火。女姰打完水,看到水麵清冽如鏡,不禁動了閑心,把自己小瘢臉對著水潭照來照去。主要是想找個角度,讓自己能忍受瘢臉。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角度,正打算細細品味。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她以為陸離俞回來了,趕快正了身子對著潭水,裝作洗手的樣子。


    當她把手伸向潭水時,潭水上映出的一個影子讓她全身都僵硬了。潭麵上映出一個巨大的,好像獸頭一樣的東西,鋒利的獠牙就在離她頭頂不到一寸的地方。一滴腥臭的液體,從她的頭上滑過滴到潭水裏,潭水立刻變得渾濁起來,然後,她看到獠牙上揚,一個巨大的黑洞像鍋蓋一樣,朝自己壓來……


    她閉上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接著,她聽到了一聲地動山搖的怪吼,好像有激烈廝打的聲音。她膽戰心驚地睜開眼睛,隻見陸離俞纏在怪獸身上,被甩來甩去。她趕快站起身來,打算去報信,樹叢中傳來腳步聲,季後和女汩出現了。


    季後拔出開刃,打算衝了過去,卻被女汩拖住了。


    “別急,有點奇怪。”


    季後仔細看了看,是有點奇怪。現在的陣勢,不像是怪獸在攻擊陸離俞,而是怪獸想跑路,但卻被陸離俞死死纏住。陸離俞的表情很絕望的,好像纏住怪獸並不是他想做的,他也身不由己。


    季後再細看了那頭怪獸,從沒見過長相這麽怪異的獸。別的獸再怎麽怪,也是一頭一尾。這頭獸長尾巴的地方卻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頭,兩個頭都同樣猙獰。


    “並封。這頭怪獸的名字叫並封。”季後心想,“門師講過,天下怪獸,多出地煉一門,我們現在是在地煉門的修煉場所?”季後正想著,陸離俞和怪獸的糾纏已經到了尾聲,怪獸轟然倒地,陸離俞站了起來,一臉是汗,使勁喘息著,這輩子都沒這麽累過。


    女汩走到倒下的怪獸身邊,查看了一會兒,一臉困惑地站了起來。


    “奇怪?”她自言自語道。


    “怎麽奇怪?”季後過來問。


    “我剛才看這個人有點奇怪。”她對陸離俞一向都不稱呼名字,也沒問過季後為什麽管這個人叫末師,“隻是一味纏在怪獸身上,手腳並無攻擊。但你看怪獸身上傷痕,都是被什麽東西緊緊勒過的痕跡。怪獸體型巨大,最小的部位就是脖子,就算是脖子,大小也超過了他雙臂合抱……他是怎麽弄出這些遍布全身的勒痕?”


    季後掃了兩眼,也覺得詫異。怪獸粗壯如同巨樹樹幹的脖子上,有一個合抱的勒痕,就像戴了一個完整的套環,類似的勒痕遍體都是,而且環環相連,就像被人用一根繩索緊緊捆過,而且,勒痕都很深,一般的力量根本做不到。


    “你看他剛才與怪獸糾纏,有沒有用過嘴?”女汩問。


    季後正想說,沒有啊,用嘴幹嗎?再說,剛才被並封甩來甩去,末師的嘴一直緊閉著……但看女汩的神色,覺得不是開玩笑。他仔細查看起並封的屍體,在脖子下麵發現了兩個深深的咬痕。要說咬痕是陸離俞咬出來的,實在勉強。陸離俞是人,人牙是不可能留下這樣的痕跡。


    “蛇牙的痕跡。”女汩說,回頭看了一眼陸離俞,低聲問季後,“這人到底是什麽人?”


    3


    季後還來不及回話,隻聽到四周隱隱約約、此起彼伏,傳來的都是怪狀難名的嘶吼聲。幾個人都直起身,驚得麵色慘白。


    季後趕忙說:“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趁早離開。我估計這裏是地煉門的煉獸之地,這些怪聲應該來自煉出來的怪獸。”


    大家連忙跑回歇腳的地方,眼前的一切讓他們目瞪口呆:剛才還在吃草的馬,隻剩下一堆皮、幾根骨頭,還有一攤攤的血跡。他們正在焦急,四處的草叢中傳出了動靜,好像是什麽獸類攢動一樣。四個人緊張地注視著,直到一個東西從草叢中探出頭來,幾個人才鬆了一口氣,那是一個馬頭。正是他們攜帶的八匹馬中的一匹。


    那匹馬走了出來,仰天嘶叫了幾聲,然後又有三匹馬從草叢中鑽了出來。


    “怪獸還算客氣啊。”陸離俞喘著氣說,他還沒從剛才的惡鬥中恢複過來,“還給我們剩了幾匹,剛好一人一騎。”


    “不是客氣,這幾匹是老馬。”女汩毫不客氣地說:“能躲過戰場的滅頂之災,自然也能躲過怪獸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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