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俞上前迎住季後。季後臉上有刃劃過的痕跡,身上的衣服也劃破了幾個口子。陸離俞還沒來得及問上一句,手臂就被季後抓住了。


    季後問:“法衣呢?”


    陸離俞心裏咯噔一下,心想,糟了,怎麽跟他解釋呢?他想敷衍幾句,但是季後目光卻很急切。一時之間,陸離俞覺得在對方的心目中,法衣比自己更重要。


    他心想,越敷衍下去,事情也許會越變越糟,不如就把實話告訴對方。他就把分手之後,自己的遭遇講了一遍,最後一句話作結:“就這樣,法衣被人燒了。我現在是跟雨師妾部的長宮在一起。在她的心目中,我就是個奴仆,碰她一下,她都會要死要活。”


    “被人燒了?”季後嘴裏念叨著,看上去倒不怎麽擔心。就他所知,法衣每年都要被燒上一次,最後都會神奇地複原,回到到了門師的手裏。他擔心的是,世上還有人,心邪之人能夠從虛無中把法衣複原回來。


    “當時,燒掉法衣的時候,在場的人裏你有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人?”季後問。


    “特別?”陸離俞想了一會兒,“這個真的沒注意,好像都是一群死士,看著不像是有什麽特別的……等等!”陸離俞突然想起了一道目光,這道目光總是在他嚐試法衣的時候出現。當時,隻覺得這人行事怪異,每次都與自己作對,總是迫不及待地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這個人算不算是特別的人?


    “倒是有一個人。”陸離俞把老樹皮的樣子描述了一遍。


    季後聽了,半天不作響,費力地思索起來。他從小就在箕尾方長大,從來沒有出過門。除了箕尾方的人,就沒有幾個。要他去判斷陸離俞說的老樹皮是不是他所擔心的邪人,他還真是無從判斷。


    “這人現在在哪裏?”季後問。


    “開戰之前,這人差點被裹進馬皮烤死。後來,雨師妾的帝赦免了他,還有其他死士,命令他們第一批衝向敵陣。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跟著這位長宮離開戰場,去做另外一件事。這事以後再跟你談。”說到這裏,陸離俞拉住了季後的胳膊,“沒能保護好法衣,這件事怪我。不過,當時那種情況下,實在是有心無力。”


    季後點點頭,事已至此,自己也沒什麽辦法。


    法衣就算到了邪人手裏,要想破解法衣上麵秘密,恐怕還得到鬼方。法衣是鬼方宗師所賜,解密恐怕還得依仗鬼方宗師。當務之急還是尋到鬼方宗師,請宗師謀一良策。


    想到這裏,他轉而安慰起陸離俞來了。


    “這個女人不太好對付吧。”季後笑著說,“剛才在坡頂,看到你們兩人的樣子,就想幸虧她手捆著,不然非在你身上劃出花來。她是誰?”


    陸離俞尷尬地笑了笑,把女汩介紹了一下,然後趕快轉移話題:“你呢?自從上次一別,你好像是境況大變。說來聽聽,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遇到女姰的?”


    季後便把自己的經過說了一遍。


    那日衝出峽口之後,他被裹挾到了玄溟的部隊中。把他被抓作俘虜關押起來,季後的功力雖然不算頂級,但是要對付幾個士卒,還是綽綽有餘。不過,季後行事一向就不喜歡張揚,而且也不知玄溟部是否藏有高人。如果過早暴露,或許會有意外。所以,他一直低調地作為俘虜在玄溟部藏著。


    直到有一天,一群玄溟士卒抓來了一個女子準備取樂。從這個女子的身上,他似乎聞到了一股久違的氣息,那是熏華的氣息。他突然有了保護的欲望,三下兩下,就把士卒滅了個幹淨,然後,他扒下兩套玄溟士卒的軍服,和女子分別穿上,一路蒙混著出了軍營。


    因為躲避戰事,他們走上了這條路,沒想到會與陸離俞相遇。


    “你問清她是誰了麽?”陸離俞擔心地問。


    “開始不知道,後來才知道,原來她是氐宿的妹妹。”季後一臉惆悵地說。


    “你告訴她了,你是誰麽?”


    “隻說了我是鬼方的方士,但沒告訴她氐宿的事,也沒說我知道,她是氐宿的妹妹。”季後愁眉苦臉地看著陸離俞,“我發現,她不知道她哥哥到了箕尾方,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在沒有替她找到一個安定的地方之前,有些事還是不要告訴她。”說到這裏,他看著陸離俞。


    陸離俞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季後又講了幾句:“不是我害怕什麽,戰事紛起,路上兵荒馬亂,她一個弱女,一路上沒人相伴,肯定是災厄頻頻。我想,還是等她安定了再說。到了該說的時候,我什麽都會告訴她的。”


    陸離俞又點了點頭。他能聽到季後對女姰的關切,所以,想到以後可能會發生的事,不禁為季後難過。他這番關切,最終不僅沒有回報,反而有可能成為女姰最痛恨的對象。


    兩人朝著坡道下麵走去。


    女汩還在躺著,看樣子已經睡著了。女樸坐在她的旁邊,編織著什麽。


    陸離俞問季後:“我記得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的身邊還有一個獨目男子,體型龐大,好像是她的護衛。怎麽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季後答道:“我問過了。據她說,也被玄溟士卒抓走了。”


    這時,兩人已經到了馬前。


    女姰站了起來,一臉笑意:“你活著回來了?”


    陸離俞心想,能說出這話來,兩人的關係得多親密。


    季後也笑著答了一句:“是啊,托你的福,我活著回來了。”


    10


    女汨躺在地上睡著了,其他人圍坐在周圍閑聊起來。陸離俞把自己和季後分手後發生的事,一件一件講了起來。季後和女姰這才清楚躺著的女子是誰,又是怎麽和陸離俞走在一起的。


    正聊著,陸離俞就覺得被人從後麵猛力一推,差點摔倒:“走開,你擋住我了。”這是女汩的聲音。


    陸離俞知趣地站起身來,退到一邊。女汩坐了起來衝著另兩人一笑:“你們坐著吧,沒事。”


    季後和女姰暗自發笑,趕忙說:“我們也站會。長宮要不要吃點東西?”


    女汩點點頭。


    季後從馬背上拿出吃喝,把陸離俞招呼過來,坐在季後旁邊。季後坐在女姰身邊,女姰身邊坐著女汩,這樣免了所有可能的爭執。


    “她怎麽這麽愛生氣?你可算是救了她啊。”季後悄悄地問陸離俞。


    “剛才沒辦法,一不小心,我抱過她幾下。”陸離俞沒奈何地說。


    吃完之後,幾個人討論起了下一步朝哪裏走。


    女汩知道戰局已敗,擔心的隻有一件事,就是帝父丹朱的存亡。她估計帝丹朱敗後,肯定會撤軍到蒼梧死守孤城。她一心想回蒼梧。


    季後的想法自然沒變——找到鬼方的下一個修行之地,借此,前往鬼方宗師的所在地——招搖方。把箕尾淪喪、法衣已焚的消息告訴宗師,聽取宗師的下一步指示。這一路上,他可以先帶著女姰,了結了鬼方的事後,他再幫女姰辦她要做的事。


    女姰現在正在做的這件事,女姰清楚地跟他講過。不過他還沒告訴陸離俞,因為還沒聊到這裏。


    陸離俞則是不知所從。


    跟著季後走,就得把女汩扔下。以前是不忍,現在又多了一個原因,就是那張從女汩身上掉下來的符圖,正藏在陸離俞的身上。不過,要是跟著女汩走,又擔心能不能順利地走到蒼梧。要是遇到女樸,唯一的依仗似乎還在季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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