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俞不知道,這種造型有何攻擊效力,不過,現場畫麵倒是因此顯得衝擊感十足。


    等季後一削揮出的時候,陸離俞甚至指望著,能聽到立體混響效果的碎裂聲,伴著高速鏡頭特寫,水珠呈凝結狀的運動過程。結果呢,真讓他失望。


    幹巴巴的劈啪兩聲,陶瓶不是被劈開,而是被砸開。隻有一個完全幹透了的陶瓶被砸爛的時候,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裏麵的水早就幹了,花剛才還是鮮豔滋潤,現在立刻萎敗如同枯草。正如那個女人所言,枯萎之時,香氣濃烈,站在遠處的陸離俞都能聞到。


    “跑了。”季後被花香熏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站住了。


    他朝四處看了看,現在已近黎明,周圍的一切開始顯出輪廓,要想找出女妖藏身之所已經不可能了。那盞瑩火這時顯得微弱不堪,閃了幾下之後,就消失了。


    6


    “接下來,該怎麽辦?”陸離俞問。現在的情況讓他很著急。有僵屍帶路,他們還可以避開一路的戰事紛擾,而且還能找到鬼方的修行地。


    雖然,他不是很盼望找到宗師,但是,有一個目標,哪怕是別人強塞給自己的目標,都要好過沒有任何目標。現在這個處境,目標就像是歸屬,給他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感。突然間,這個目標變得虛無飄渺起來……因為僵屍沒了,沒有避開戰事的方法,也沒有到達目標的途徑。


    更糟糕的是,又多出一個叫女鹽的女妖。女妖還看上他身上的法衣,估計一時半會兒是不想離開他了,他卻連她在哪裏都不知道。


    “不能留在這個山坳裏,等到戰事消停麽?”陸離俞提了個建議。


    季後想了想說:“暫時留個晚上也可以,明天一早就不可能了,還是繼續往前走吧。剛才我跑了一圈。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一條連接通道的山坳,通道兩邊都是山。穿過這個山坳,走到通道的盡頭就是戰場。估計雙方都注意到了這條通道。戰事一消停,站上風的一方肯定會派人占住這條通道。如果是敵方逃兵想要通過,可以截殺;如果是敵方援軍,可以阻擊。我們待在這裏,遲早會被發現。”


    “你還挺懂這方麵的。”陸離俞滿心敬佩。


    季後打了個哈欠:“不過是鬼方所學之一,算不上有多懂。”


    “不能回頭避避?”


    “我們的來路是和這條通道相連的,估計早就被其中一方截斷了,向前向後區別都不大。”


    陸離俞突然想起身上的法衣。當初,靠著法衣從箕尾山的山洞,一下就到了箕尾方的一間密室。現在是不是可以如法炮製。他對這一點,不是太有把握。這幾天,他的身上一直就穿著法衣,好像什麽法力都沒有,女鹽不是一直就跟著?一件連祛邪的功能都沒有的法衣,應該是徹底失效了吧。


    “這件法衣呢,不能用麽?”陸離俞提示季後,心想季後也許能找到什麽辦法,讓法衣法力重現。


    “不能了。我這幾天不是沒想過這事。自從發現僵屍少了一個開始,我就想著,能不能用法衣鎮住。我記得法衣是要染血的,所以,你睡著的時候,我就在你衣服上塗了一點血。第二天早上一數,僵屍還是少了一個……血染法衣這招已經沒什麽效果了。


    “那攤血原來是你弄的啊!”陸離俞恍然大悟。


    “當然是我,不僅是你的,我的血也試過。都沒效果,僵屍還是一天少一個。我開始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後來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我箕尾方鎮邪儀式的整個過程,這才發現法衣的功效,其實來自門師的火浣之術。其他的染血之類,都是遮眼之術,用來迷惑外道的。”


    “至於火浣之術究竟如何,隻有門餘、門器師懂得其中門道。我等已被障眼,難知其詳。如果依樣畫葫蘆,隻是白白燒了法衣,但卻不能讓法衣完好如初。”


    說到這裏,季後突然想起了什麽,開始自言自語起來:“法衣好歹也是我箕尾方末師的法物。明天要是毀在戰火之中,豈不可惜。”


    陸離俞怕他再說下去,就會說出叫你脫下衣服之類的。他身上就這一件衣服了,季後手上也沒多餘的,那不就得光著了。


    幸虧季後腦子沒往那邊轉,隻是說:“算了,現在,我們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吧,累了一個晚上了,明天什麽樣,也隻有等天明知道了。”季後說完就睡了。


    陸離俞睡不著,戰事的喧囂越來越清晰。他很想順著那條通道走到頭,看看戰事發生的場景,不過,他的人生信條是,覺得危險的事,能拖多久就算多久,現在還不是放棄這個信條的時候。


    到了好奇心實在強烈難以克製的時候,他站起身來,走到空闊的地方。那是可以一眼看到周圍山頂的地方。他朝著戰事喧囂的地方眺望,眺望的視線被高聳的山峰遮擋。這時,他發現兩側的山頂上出現了廖落的火光。開始不多,後來越來越多,靡集了兩側的山頂,然後突然一起熄掉。


    根據他有限的軍事學知識,他有了一個判斷:兩邊的山頂上,已經有了兩支伏兵。他們伏擊的對象,就是明天會從這個通道經過的軍隊。他估計埋下伏兵的應該是戰事處於上風的一方,處於下風的一方是沒有餘力想到這個的。就不知道處於上風的是哪一方,雨師妾部,還是玄溟部。


    7


    天亮的時候,季後和陸離俞分吃了最後一頓幹糧,分喝了最後一點水。


    季後站起身來,順風聽了聽山坳後麵的動靜,然後問陸離俞:“你聽到了沒有?”


    陸離俞點點頭:“聽到了,還在打。”


    “好像一方已經弱了下來。”季後說。然後回過頭來,對著陸離俞,“一旦進了戰場,生死皆不由己。你我若能自救,全身為上;若能相救,莫忘出一援手。”季後神色莊重,像是在發誓一樣。


    陸離俞笑了一下:“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的。相處這麽久,你也應該知道,我自救尚且不能,遑論出手相救。我隻求你,自救之餘,能順便解脫一下我的危難。你千萬記得,我現在能做的隻有一件事,就是同時接住三把葉刃。戰場上的葉刃,同時飛來的,應該不止這個數……”


    他這麽一說,季後也覺得自己說得可笑:“我也不用多說了。一聲珍重還是應該的,接下來的情況危急,有些話還是該說到前麵。”


    “這個我同意。”陸離俞點點頭,“珍重……”他覺得這個告別的場麵太沉重了,就想開個玩笑緩解一下,“現在,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什麽末師了吧?”


    “這個本來應該是由宗師來決定的……不過,你的確不是我鬼門末師。”


    陸離俞哈哈一笑,就從自己懷裏掏出一件東西,遞給了季後。


    季後接過一看,是氐宿交給陸離俞的葉刃。


    “你會找到她的。”陸離俞說,“我不能。”


    季後點點頭,把葉刃放進自己的懷裏,放在一起的,還有昨晚枯掉的那束花,然後,他的眼神落到了陸離俞身上。


    陸離俞心想,到這個地步了,他還惦記著自己身上的法衣,大概覺得這是鬼方聖物,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想到這裏,陸離俞不禁麵作難色:“這個……還是我穿著吧,身上實在沒有多餘的了。好像現在也沒什麽法力了……”


    季後沒說話,拿起葉刃突然抓起陸離俞的手,在上麵飛快地劃了一下。陸離俞還來不及冒火,季後就在劃口上抹了一把,然後又在陸離俞的法衣上抹了一把。法衣上有了一塊血跡。


    陸離俞看著血跡,這時才明白了季後的用意。


    “你說過,你身上的血都是蛇血。避妖不靈,避人也許正好。別弄壞了,這可是我鬼方法物,以後記得還我。”季後在身上擦了擦帶血的手,說,“走吧。”


    他們一前一後,順著一條狹窄的山道走出了山坳。


    剛出坳口,眼前的一切還沒看清,數以千計的石矢就朝著他們飛來。陸離俞心想,這也太準時了吧,我們剛走出來呢。


    接下來,他才明白,石矢不是衝著他們的,而是衝著一支正在潰逃的部隊。


    潰逃的部隊想沿著通道逃往山坳,後麵的飛矢就追趕而來。


    潰兵像潮水,一下把兩個人裹挾進去,接著,埋伏在山頂的伏兵也開始萬弩齊發……


    陸離俞被潰兵擠得氣都喘不過來來。片刻之後,他一抬頭,已經看不到季後的身影了。他身邊都是狂喊亂叫、血汙斑駁、麵目猙獰的史前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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