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俞嫌麻煩,自己伸出手去抹了兩把,手上粘乎乎的感覺不佳,他想順手在鋪蓋上抹抹,又擔心給季後添麻煩。幸好,季後把那根石杖放在他的身邊,他順手就把血抹在上麵。這幾下動作又讓他吃不消。他眼一閉,又睡著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醒了一次。這一次,感覺好了一點,就朝自己住的地方看了看。


    自己躺在靠牆的一張地鋪上,牆的對角,季後躺在那裏,兩張床之間的空地上,立著一盞油燈。


    屋子裏有什麽動靜,他順著動靜望了過去。


    一條蛇正在房子中間爬著,慢慢地爬向季後。


    陸離俞朝季後那裏輕輕叫了兩聲“季後”、“季後”,不敢大聲,擔心驚動那條蛇。季後一點反應也沒有,這幾天的奔波大概讓他筋疲力盡,他睡得很沉。陸離俞輕輕地動了動身體,渾身還是沒什麽力氣,但是眼下情況危急,他不能看著季後就這樣死在夢裏。


    他想起那根石杖,倒是一個趁手的工具……不知道季後把它放到哪裏了。幸好他想起來了,剛才起身的時候,身邊好像有個東西硌了他一下,想必是石杖。他盯著蛇,伸出手摸到了石杖。他用石杖撐起身體,動作很小心,躡手躡腳地朝蛇走去。


    離蛇隻有一步的時候,他揮起石杖,就要劈下去。


    就在這時,蛇的脖子突然直立起來,扭了過來,兩隻蛇眼的寒光直射陸離俞。


    陸離俞一下就愣了,這眼神……


    蛇迅速扭轉身體,蛇頭連著蛇脖往後猛地一收,然後朝著陸離俞飛身一躍,如箭出弦。鮮紅的蛇信就是箭頭,直刺陸離俞的眼睛。


    陸離俞慌忙舉起石杖,打算遮擋一下。


    近在咫尺,箭一樣的蛇影……陸離俞的內心是絕望的,靠著一根石杖,哪能擋住一條完全進入攻擊狀態的蛇……


    季後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匆忙爬起身,朝陸離俞躺著的地方看了一眼,沒看到人。他心裏奇怪,這人病得都要死了,能到哪去。


    他走到門口,才發現陸離俞坐在門口,手裏拿著那根石杖,做著一件他一直就不以為然的事——撓癢。聽到動靜,陸離俞回過頭來,臉上帶著含蓄的微笑,撓癢的姿勢卻沒變,石杖上上下下地動著。


    “今天好多了。”陸離俞對季後說,“這幾天都勞煩你了。要不是老弟,我都不知道自己會拋身何處。要是死在這個世界,那就太慘了。那邊世界裏的人,連個死訊都沒法得到。”


    季後看著陸離俞的旁邊有一團白涎。一路上,陸離俞都在吐著這種玩意兒,看樣子,剛才又吐過一回。


    “沒事。”陸離俞安慰他說,“我們那邊有句俗語,叫吐著吐著就習慣了。今天,陪你出去走走吧。裏麵待得太久了,外麵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季後想了想,說:“算了。這裏太亂。你還沒好透,路也不熟。出去我還得顧著你,大家都不方便。你還是待在房間裏再歇歇吧。”


    “找了這麽幾天,問到什麽人了麽?可以指點一下道路的……”陸離俞問。


    “問人大概是沒指望了。”季後說,眼睛若有所思地盯著門。


    “那該問誰?”


    “商旅。”季後的樣子顯得心不在焉,盯著那匹正在吃草的旄馬。


    “商旅,商旅不是人麽?”陸離俞覺得這話真可笑。


    季後也意識到了,衝著門口啞然一笑,然後站起身來出去了。


    10


    陸離俞坐在門口,百無聊賴,隻好看著院子,還有院子裏的旄馬,打發時間。旄馬的腳下是一叢草,陸離俞走了過去,扯下一叢,就往馬嘴裏送,“吃、吃、吃啊。”旄馬用鼻子嗅了嗅,移開了嘴。陸離俞試了幾次,結果都是如此:“嘴刁啊,你想吃什麽呢?”他拍著馬脖子,訓了幾句,然後扔下草,回到門口,繼續看著院子發呆。


    院子是一個三折尺形狀,一個正房帶著兩邊的廂房。陸離俞現在就坐在正房的門前。他觀察了一下,發現這些房屋都是用石頭墊起來的。


    旄馬除了四蹄有長毛以外,與另一個世界的馬倒沒什麽區別。旄馬這個名字,不僅《山海經》裏提到過,據說是記錄西周的穆天子巡遊的《穆天子傳》裏,也有這種馬。當時的名字叫豪馬,以後就寂沒無聞。


    既然這匹馬就出現在自己眼前,從相關的曆史來看,他現在所處的時期,應該是介於《山海經》時代和西周穆天子時代之間。可季後的一番話,已經否定了夏朝,那麽是商朝?那就更不可能了,商朝的曆史他可是很熟,這裏卻一點影子都看不到。


    他想起之前和季後的談話,感覺黃帝、炎帝之類的東西,季後好像也知道,隻是態度沒有他想得那麽虔誠,似乎缺少玄古民族應有的、對已經神話的祖先的崇敬。難道黃帝炎帝之類,不是他們的祖先……


    然後,他又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季後是好人,但是這樣一直跟著走下去,什麽時候他才會找到鬱鳴珂?


    旄馬突然伸出脖子嘶鳴了一聲。一個人從院子外麵走了進來。陸離俞抬起沉思的頭,感覺院子裏暗了下來,因為,他的視線完全被來人遮住了。


    陸離俞嚇了一跳,不僅是因為來人身材高大,體型超常,而且是因為來人的臉上,隻有一隻眼睛,現在正圓睜著。“一個夏人……”陸離俞站了起來,手中的石杖一鬆,掉到了地上。


    來人沒有理他,直接走了過來,一手推開陸離俞,邁步進了屋子。他一踏進屋子的時候,陸離俞感覺屋子帶著自己一起顫抖。


    “喂,夏人……”陸離俞叫了一聲。


    夏人沒有理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之後,走了出來。走到陸離俞麵前,夏人伸手就把他扯起來了拉到院門口。陸離俞想抗議兩聲,看到夏人臉上一臉猙獰,心想,還是先吃點虧吧。


    夏人低下頭,雷鳴一般地低聲說道:“夏啟稟,已察,無人。”話音剛落,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了院門。


    “夏啟,禹的傳人,夏朝的建立者,中國曆史世襲製的開創者,就這副樣子。”陸離俞聽到這個名字,腦子裏的存貨一下就顛了。身邊這個自稱夏啟的人,哪有一點開創天下的偉岸之氣,怎麽看都像是一個奴仆。


    女人已經走到他的麵前,衝他躬了躬身。


    看樣子,剛才女人一直站在院門外邊,叫啟的夏人就是替她來查看情況的,一切無礙,她就進來了。


    女人年紀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柔弱如柳,明媚如花,身邊卻跟了這麽個怪獸一樣的東西,怪獸對她還特別恭順。女人一進門,怪獸就把頭低下,等到女人走過去,才把頭抬了起來。


    “打擾了。”女人對陸離俞說。陸離俞注意到,女人的手裏拿著一束花。“六年前,我在此地小憩過幾日。今日路過,突然想來看看,不知主人可否將就?”


    陸離俞心想,有一個怪獸跟著,還問什麽可否?他趕快說,“你請便。”


    女人道謝之後,就抱著花進了屋子。陸離俞邁開步子,想在後麵跟著,盡一點二房東的義務。“怪獸”那邊,一道狠光從獨眼裏射了出來。陸離俞隻好訕笑著止住了腳步。


    從窗口望去,陸離俞能看到女人在屋子裏逡巡的身影。屋子不大,女人卻流連了很長的時間,好像屋子裏的每一個地方,都有讓她回味的東西。陸離俞的腿站得都有點發酸了,女人才戀戀不舍地走了出來,手裏的花不見了,大概放在屋子裏的什麽地方了。


    陸離俞心想,是不是這個時代的禮節,進了別人的屋子,就要留一束花給主人?


    “有件事,想討教一下。”女人客氣地對陸離俞說。


    陸離俞趕忙問是什麽事。


    “六年前,有個男人住在這裏。不知道最近有沒有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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