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李越霆不說,她也不太好問出口。


    她咬著嘴唇思前想後,李越霆開車間隙瞥了一眼葉顏,見她滿臉都寫著“我有心事”四個大字,於是笑著問:“你在想什麽?”


    葉顏摸著下巴望天:“我在想,你剛剛到底跟柳青青說了什麽,是不能告訴我的。”


    李越霆正沿著濱海公路開車,眼前一黑,差點把車拐進海裏去:“這個、這個……”


    葉顏挑挑眉:“你真的跟她說過什麽吧?”


    李越霆的手摸索著方向盤,很為難的樣子:“這個吧……其實……其實是個誤會。”


    葉顏歪著頭,一手托腮看他:“其實,如果你不想告訴我,我可以不問。”


    李越霆臉上一熱,他不是不敢說,而是不好意思:“這件事嘛,我還沒想好……哦不是,是時機還沒到,等時機到了,我肯定告訴你,行不行?”


    葉顏爽朗一笑,回答:“好啊!”


    李越霆躲著葉顏,偷偷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


    葉顏沒等他一口氣緩過來,接著又問:“那現在,你還有沒有其他事想要告訴我的?”


    李越霆閉了閉眼,葉顏是何等聰明的人,這麽明顯的破綻,她又怎麽能看不出來呢?


    他問:“我沒打算瞞著你,隻不過,這件事我自己也沒想明白,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


    葉顏看得出他的困惑,安慰似的拍拍李越霆的肩膀:“小蘇……他現在沒事吧?”


    現在車裏沒有外人,李越霆也就沒有刻意掩飾自己內心的情緒,整個人都垮下來:“我也不知道這算是有事還是沒事……唉!”


    “你和小蘇吵架了?”


    葉顏看李越霆露出為難的神色,她知道他們倆向來的關係,能讓李越霆這麽為難,看來蘇雲時真是把他氣得不輕。


    “算起來,我和小蘇認識也有六年多了吧?”


    李越霆答非所問,濱海公路的車不多,他開車開得輕鬆,不用動腦子,思緒跟著也就飄得遠了。


    “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巴黎,我去跟幾個法國佬談生意,結果被他們放了鴿子,我實在閑得無聊,就跑上街去買領帶……”


    葉顏清了清嗓子:“咳咳……麻煩請說重點。”


    李越霆笑得很是無賴:“我說的就是重點。我記得當初那兩條領帶,是那一季的新款,有兩個款式,紅色和銀色,你猜……”


    葉顏的神情有些無奈,但還是一針見血地猜中了結果:“你買了紅色的,小蘇碰巧挑了銀色的,是嗎?”


    李越霆帥氣地打了個響指,稱讚道:“聰明!”


    他們的車子一路往山間駛去,下午燦爛的陽光照在路上,將一切都蒙上了暖融融的金色,回憶在時光裏緩緩發酵,如同攏不起,但又始終散不開的煙塵。


    巴黎是個浪漫而奢靡的城市,人人享受自由的空氣,生活慵懶,享受午後的陽光與咖啡顯然比工作更重要。


    這一切讓剛剛在香港度過三周的李越霆十分不適應,他原本是來這裏洽談一樁生意合作的,但是主管項目的那位法國大叔偏巧休假去了,他閑得無聊,正好遇上一場拍賣會,於是就跑去看熱鬧。


    他新買了一條酒紅色條紋領帶搭配黑色西裝,筆挺優雅,英俊的華裔麵孔在一群白種人當中,更是顯得尤為出眾。在場的年輕女士們頻頻向他微笑問候,這讓他嘴角的笑意更濃,挺胸頷首,如同一隻驕傲地快要開了屏的孔雀。


    這種酒店裏的普通拍賣會不過是上流社會用來打發時間的社交活動,拍賣的多數也都是些小玩意兒,李越霆隨手翻著拍品介紹,視線裏忽然掠過一抹銀灰流影,以他的記憶力,立刻就認出那是他下午在店裏看到的那條領帶。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蘇雲時,與他一樣高挺的身形,但是偏瘦,頭發微黃柔軟,一身白色西裝讓他在鋪天蓋地的黑灰色中顯得格外耀眼。


    去參加拍賣會,完全是李越霆一時興起。


    他的父親一直在國外做“文物生意”,說白了就是把國內的文物運到境外出售或者拍賣,從中賺取巨額差價。他對父親的這種行為十分抗拒,隻是數次反對都沒能阻止得了這位固執而自大的老爺子,他一氣之下遠走香港,在東南亞一帶做起貿易來。


    對於文物古玩,他自小見了不少,也學了不少,除了缺少中國傳統文化底蘊的熏陶之外,眼界和鑒定的本事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的。所以他一路都在看熱鬧,看有人被蒙了爭搶一副贗品字畫,看他們把清代的玩意兒說成是明代的,看一群貴婦討論琺琅彩和青花瓷的區別,雖然臉上十分平靜,但是心裏都要樂開了花。


    拍賣會分上下半場進行,中途休息二十分鍾,場外準備了精致的點心和咖啡招待各位客人,李越霆興致勃勃地咬著一塊曲奇,跟幾位年輕的女士熱烈地討論著十八種不同產地和口味的咖啡。他年輕時也曾經環遊世界,見多識廣,他們用的是英文,李越霆的英文帶著地道的舊金山口音,聽起來優雅而紳士,逗得女士們不時笑得花枝亂顫。


    氣氛原本十分融洽,但是這時候卻有個不怎麽和諧的聲音從旁傳來。


    兩個中年法國佬似乎是嫉妒李越霆如此深受女士歡迎,在另外一邊酸溜溜地大聲議論:“哦!中國人!”


    “是的!無能的中國人!”


    李越霆連理都沒理他們,這種隻會嘴炮的家夥,恐怕連歐洲的地界都沒出過,就以為他們眼中看到的就是整個世界了。


    他把杯子裏的咖啡一飲而盡,就聽到那兩個法國佬繼續酸溜溜地交談,大概的意思是中國人都很窮,多數都是騙子信不過之類的。


    李越霆朝他們歪頭笑了一下,轉頭朝著女士們聳了聳肩,換上一口標準的法語,言語間很是不屑:“我以為,巴黎的男士們都是紳士,真可惜,我錯了。”


    他領口酒紅色的領帶在燈光下極其耀眼,遠遠的,一個隱在人群中的年輕身影側過頭來,就著凝望的動作,抿了一口手中杯子裏的牛奶。


    李越霆沒看清楚他的臉,目光一轉卻瞥見他的領口銀灰色的領帶,心中一動。


    對於這些連自己國家國歌都不會唱的人來說,他們又怎麽會懂得祖國對於自己的意義呢?


    李越霆一向是個有仇必報的人,標準天蠍座,如假包換。


    那兩個法國佬的話確實惹他不高興了,可要是罵回去就顯得自己太沒身價了。


    李越霆看著慢慢翻著拍品清單,當看到下一個拍品的時候,眯起眼眸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難得在這種拍賣會上遇見一樣有那麽點兒來曆故事的拍品,明景泰藍熏爐,拍品的主人是位法國士兵的後裔,據說是當時英法聯軍焚毀圓明園時,他的爺爺從慈禧太後的寢殿裏帶出來的。


    其實這類的景泰藍玩意兒並不值多少錢,一來不是什麽珍品孤品,二來清代的琺琅彩數量多又常見。如果放在國內的拍賣會,多數人都不會感興趣。但是架不住這是巴黎,很多國外的拍賣行都在暗地裏打華人的主意。他們有錢,而且還有一顆愛國心,所以拍賣行經常想辦法把一件不怎麽值錢的文物包裝成中國海外流失文物,然後炒到一個高價,吸引愛國華商來購買。


    李越霆勾著手指在圖片上敲了敲,瀟灑地笑道:“成了,那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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