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葉顏徹底把他給無視了,走在前麵唰唰唰腳步飛快,李越霆終於在走出到達口之前收斂了臉上的多餘表情,擺出一副嚴肅沉穩的董事長範兒去見徐經理和他的員工們。


    他之前雖然沒有來過長春,但是徐經理作為地區主管,曾經參加過總公司的會議,偶爾李越霆也會出席,所以見過這位年輕有為的董事長大人。再加上李越霆遠遠走來,身邊自帶強大氣場,隻要不眼瞎,立刻就能看出來他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樣。


    徐經理戰戰兢兢迎上來,身後跟了兩個手捧鮮花的年輕女員工,李越霆讓他準備的羽絨服是男女各一件,所以他猜想著董事長可能帶了隨行的秘書,因此接待標準都是按照兩人份來備的。


    李越霆和葉顏被硬塞了滿懷的鮮花,葉顏對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向來不感興趣,隻是不好當場拒絕,皺了皺眉還是自己抱著了。李越霆嘴角一抽,正迎上徐經理的目光,他身形高挑,徐經理雖然也有一米七五,但是站在他麵前立刻就落了下風。


    而且徐經理一緊張就口吃:“董、董、董……”


    李越霆大手一揮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首長慰問小兵的架勢:“你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


    說著笑容溫柔地把自己懷中的鮮花塞進了徐經理的手裏:“匆忙來打擾你,真是抱歉,我借花……”


    葉顏見他馬上有要卡殼的趨勢,立刻湊過去在他耳邊風飛快地提詞:“借花獻佛。”


    李越霆跟著沒事人一樣地往下接著說:“我借花獻佛,對您,對大家表示感謝,希望您不要嫌棄。”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徐經理哪還敢推辭,李越霆於是把葉顏手中的花也接了過來,抽出來分給旁邊的人,全程笑容和藹可親,跟個老幹部一樣。


    葉顏默默在心中為他的機智點了個讚。


    兩人走出機場的時候,身上已經披上了厚實的羽絨服。李越霆提前已經拒絕了長春分公司要給他接風洗塵的請求,表示自己這次來其實是私人旅遊的,所以要求大家盡量保持低調。


    “看來徐經理把你的指示貫徹執行得很好啊!那麽多員工,還真的一個拍照的都沒有。”


    葉顏靠在舒適的真皮沙發後座上,享受著車裏的暖風,一邊擺弄手機,發自心底地認可了李越霆的領導能力。


    李越霆笑得露出一排白牙齒,言語間得意得很:“那是!”


    說著拍了拍身上的羽絨服,忽然又有點憂傷:“就是款式土了點兒。”


    葉顏嘀咕了一句“要求真多”,把手機遞給他,她剛收到李樂婷發來的別墅區平麵圖。李越霆隻掃了一眼就沒了興趣,目光在車裏掃了一圈,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一份當天的報紙,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火車轉飛機坐得葉顏有點疲倦,反正從機場進入市區還要很久,她也就不管李越霆,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睡了。


    李越霆把報紙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目光最後落在娛樂版麵的一條消息上:“國民男神領銜全明星陣容,電影《1932》昨日在我市正式開機”。


    他抿了抿唇,看著報紙上那張帥氣逼人的男明星照片,慢慢露出一個狡詐的笑容,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嗯,就是你了!”


    葉顏一覺醒來,身邊的李越霆正在興致勃勃地跟人發微信,車子已經拐進市區,古老與現代交錯的城市,依舊完好地保存著偽滿洲國時期的建築風情,道路寬闊,有高聳的大樹沿街佇立,不過此刻樹葉掉光了,看起來十分蕭索。


    “長春,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啊!”


    葉顏一手托腮,打著嗬欠看著窗外的光景,“曾經的偽滿洲國首都……”


    李越霆半懂半不懂地捧著手機抬頭,他對近現代史基本上就是小白級別:“什麽?”


    “1932年,日本占領東北三省之後,在這裏建立了傀儡政權,因為不被當時的國民政府和國際社會承認,所以被叫作‘偽滿洲國’。清代的廢帝溥儀在這裏重新登基,成為被世人唾罵的傀儡皇帝。”


    葉顏百科全書一樣的大腦飛快地運轉,她從小就鍾愛曆史,記住這些對她來說就如同家常便飯。


    李越霆也忍不住往窗外看去,他在唐人街時,也曾經聽老一輩說起一些往事,戰爭年代的動蕩、分離、殘破與無助,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他們永遠無法想象的。


    不過時光流轉,昔日見證了戰火硝煙,民族屈辱曆史的城市,如今歲月靜好,和平安定,人們生活寧靜、富足。


    “你知道嗎?宣統皇帝溥儀在位時,將大量的珍貴文物和古籍字畫以賞賜大臣的名義私運出紫禁城,後來他逃亡至東北,無數寶物因此遺失,有的丟失在了他逃亡的路上,有的被侵略者掠奪,有的被無知的士兵焚毀,還有的落入了貪婪的富商和文物販子手中……”


    一想到文物,葉顏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爺爺:“爺爺說,國弱,則民弱,才會受到外敵欺壓。隻有國家繁榮富強,我們才能有資格守護好祖先留下的珍貴遺產。我記得這句話,是去年還是前年,我跟爺爺參加海晏堂十二獸首當中兔首和鼠首的回歸交接儀式時,他對我說的。哦,你知道十二獸首嗎?英法聯軍入侵北京時,放火焚毀了圓明園,把獸首割下來帶走。現在十二獸首還有好幾個流落在海外……”


    李越霆笑眯眯地看著她,葉顏的話讓他回憶起了很多事情,他於是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海晏堂裏有一處景觀噴水池,是意大利籍宮廷畫家郎世寧根據中國十二生肖設計的,銅像每天會依次輪流噴水,正好對應著一天的十二個時辰。正午十二點時,十二個銅像會一起噴水,據說場麵非常壯觀,可惜,我們再也看不到了。”


    葉顏一愣:“你知道?等等,這件事你不會也……”


    她似乎懂了點什麽,但是又不太確信,於是用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李越霆,如果仔細想想,這種事情確實是文物獵人們能做出來的事情。六年前,鼠首和兔首在法國被公開拍賣,神秘買家拍下又拒絕付款,後來曆經數年交涉,法國方麵終於同意把兩個獸首無償歸還中國,這在文物界確實是一件非常轟動的事情。


    李越霆笑容燦爛地攤開手,做出一個“不關我事”的表情:“我當時就是順路經過幫個忙,大部分事兒都是小蘇幹的。”


    葉顏頓時明白他並不想多說什麽,李越霆從來都不是個喜歡表功勞的人,事情過去了也就算了,她於是笑著嘟囔一句:“反正小蘇又不在,你想怎麽往他身上推都隨便你。反正你也就隻敢背著他說這些。”


    李越霆咧開嘴巴露出牙齒,像隻狡猾又可愛的大白鯊:“當著他的麵我也敢。”


    葉顏扔給他一個“信你才有鬼”的白眼,李越霆於是一臉不甘示弱地又加了一句:“明天,到了明天,我們就能見到小蘇了。到時候你親自問他啊!”


    葉顏知道此時李越霆已經有了全盤打算,她對於他那些層出不窮又不按照常理出牌的計劃已經非常期待,心中有底,配合地點了點頭:“好,問就問。”


    李越霆陰陰一笑,終於不再八卦而是進入了正題,說著朝她舉了舉手機:“我剛訂了煙花,今晚請你看煙火表演!”


    葉顏滿心不解,搞不清楚他的用意,隻是礙於車上還有司機,沒辦法問得那麽明白,所以一直忍著,隻是簡單答應:“好啊!”


    李越霆此刻就像一個普通的遊客一樣,對未來的旅行無比期待,他用不太標準但是音調頗有些韻味的東北話和司機閑聊,打聽好玩的景點和當地特色美食,葉顏發現他搭訕的功力一流,跟李樂婷一樣,自帶自來熟功能,這點可是她望塵莫及的。


    比起這對活寶兄妹,葉顏覺得自己更像蘇雲時一些,多數時間平和內斂,然而一旦被觸及底線,那絕對是深水炸彈,爆炸威力驚人。


    就在他們的車子緩緩駛入別墅區時,葉顏心中的另一顆“深水炸彈”,此刻正安靜地站在客廳的窗前。他是個非常年輕的男人,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出頭的樣子,褐色的頭發柔軟而微卷,顯得他的膚色非常白,在暗下來卻還沒有點燈的房間裏竟然白得發亮。


    銀灰色窗簾遮住了整個窗戶,天色昏暗,漫長的黑夜即將降臨。


    蘇雲時剛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掀開窗簾,立刻就有人上前阻攔:“蘇先生……”


    他默默收回手,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隻是走到旁邊,在躺椅上坐下,隨手拿過放在小桌上的一本書。


    他已經在這裏住了整整十四天了。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夥伴們會在什麽時候出現,但是他一直相信,他們一定會來,會找到他。


    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始終籠罩著他,他在期待一線光的降臨。於是當窗外第一發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開時,蘇雲時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被照亮了。


    因為窗簾擋得很嚴實,他其實看不見窗外的煙火華麗絢爛,但是他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隻是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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