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顏看他一眼:“之前聽過?在哪裏?”


    李越霆搖搖頭:“有印象,但是想不起來了。”


    葉顏又問:“那接下來怎麽辦?”


    李越霆歪著頭盤算:“回酒店,回酒店再說吧!”


    回到酒店時大堂裏依舊燈火通明,李越霆下了電梯拉著葉顏直奔蘇雲時的房間而去,手腕一甩亮出一張房卡。


    葉顏的大腦轉了一圈兒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就算同樓層,可是他們的房卡也打不開別的房間的門啊!


    李越霆陰陰一笑,抬手把手中的卡伸到葉顏麵前揮了揮,葉顏定睛一看,原來是張普通的銀行卡,他直接上手往門縫裏一刷,輕輕一扣,門竟然就開了。


    蘇雲時的房間很整潔,沒有被翻過的淩亂痕跡,李越霆進門之後果斷把房門上鎖,然後抬眼環視一圈,立刻做出結論:“有外人來過。”


    葉顏摸著下巴四處看,卻看不出半點門道,隻能用疑惑地目光看向李越霆:“何……你怎麽看出來的?”


    “何以見得”四個字硬生生憋了回去,李越霆聽大白話聽得很明白,抬手一指:“地毯上有腳印,小蘇愛幹淨,從來進門就換拖鞋,穿鞋踩在地毯上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葉顏知道李越霆對於蘇雲時的生活習慣十分了解,對他的推斷非常認可:“既然房間裏進了外人,那麽,他們是來幹什麽的呢?小蘇已經不在這兒了,他們是來找東西的嗎?找什麽東西?”


    李越霆瞥了一眼桌麵,立刻勾起嘴角,轉身開櫃門翻找起來:“小蘇的電腦包還在桌上,按照他的習慣,他的電腦應該也留在這兒了。電腦可是他的命,假如他外出沒有帶電腦,那麽電腦裏一定有他留給我們的線索!快快快,趕快找!”


    葉顏跟著開始翻箱倒櫃地找電腦,半天沒發現,倒是在床頭的櫃子裏發現一個保險箱。


    這保險箱是酒店配備的,為了給客人存放貴重物品,李越霆試著開了一下,顯然密碼並不是他所猜想的那個。可他的眼睛卻突然亮起來,用力在上麵拍了拍,興衝衝道:“就是這個了!”


    葉顏一手習慣性地搭在胳膊上,用手輕輕蹭著,一邊不解地問:“可沒有密碼啊?”


    “密碼一定跟小蘇留給我們的那句話有關係!”


    李越霆顧不得房間的整齊,開始到處亂翻,把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書都一本本打開丟在一邊,葉顏知道他是在找蘇雲時可能留下的線索,於是也主動加入進來,她一眼就看到桌上的酒店便簽本,嘴角一揚似乎想到了什麽,隨手撈過一支鉛筆在上麵塗起來。


    一邊得意地拉了李越霆的袖子:“別找了,在這兒呢!”


    有人在便簽本上寫過字,然後撕去了前一頁,被鉛筆一塗,隨著葉顏手上的動作,便簽本上慢慢浮現出一行淡淡的字跡來。


    “天空十分迷人,大海波平如鏡。


    今後,對我來說,一切黑暗,血紅。”


    蘇雲時的字跡,字如其人,俊秀工整,淡雅飄逸。李越霆慢慢把上麵的字讀出來,語調沉鬱,聽起來有些蒼涼悲壯的意味。


    葉顏眼前白光一閃,她似乎捕捉到了什麽訊息,可是因為太過微小,所以伸出手卻沒有能立刻抓住。她急切地轉頭去看李越霆,氣息有些不穩:“這……這是……”


    李越霆慢慢合上眼,就保持著此刻的站姿,似乎在努力回憶些什麽。


    原來這就是蘇雲時給他留下的線索,不知道那時候,蘇雲時的心情是不是也正是這樣,沉鬱、黑暗,仿佛身處無邊無際、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深海當中,不見絲毫光明。


    是他來晚了。


    他明知道蘇雲時身上藏著太多秘密,卻並沒有給他足夠的關心。


    可自責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再睜開眼睛時,李越霆的眼神已經沉澱下來,重新露出氣定神閑的模樣,開口解答葉顏的疑惑:“是波特萊爾的《惡之花》。”


    他確實看過這本書,他也記得,那本書其實是蘇雲時下載的。


    那時候他們在新加坡機場候機,飛機晚點三個多小時,大家都很無聊,於是隻能湊在一起玩跑跑卡丁車和開心消消樂。蘇雲時手速足以秒殺眾人,然而他並不喜歡打遊戲,電腦又恰好正在充電,於是就隨手用平板電腦下載了幾本詩集來讀著打發時間。


    李越霆的消消樂卡在一關死活過不去,被李樂婷和葉顏攜手嘲笑若幹次,終於硬著頭皮湊上來向蘇雲時求助。蘇雲時順手把平板電腦塞給他,用一分鍾把遊戲通了關,結果轉頭一看,李越霆卻對那本詩集上了心,遊戲也不玩了,湊上來問東問西,蘇雲時嫌他煩人,於是搶了李越霆的平板電腦過來,給他下載了全英文版的,塞回去打發他到一邊去自己看著玩兒。


    波特萊爾是法國曆史上最偉大的詩人之一,而《惡之花》更是從惡中發掘美好的經典之作,李越霆後來確實也把這本書認真讀完了,所以他才會覺得“基西拉島”這四個字看起來很眼熟,可惜當時沒想起來。


    葉顏隻覺得麵前緊閉的那道大門終於轟然開啟,光亮散落,讓她眼前一片開闊,沒想到,李越霆電腦裏的那部詩集,竟然是蘇雲時留下的答案。


    李越霆這時候已經把電腦從包裏翻了出來,打開那本書的目錄,一目十行地掃過,終於在某處定格:“是!就是這個!《基西拉島之旅》,發表於1855年6月1日,後來被收入《惡之花》,成為詩集的第116首。傳說,波特萊爾是受到法國詩人奈瓦爾於1844年8月11日發表在《藝術家》上的一篇遊記的啟發,才創作出了這首詩。”


    葉顏微一皺眉,順著他的話做出推論:“小蘇留下的線索是‘基西拉島的時間’,既然是時間,那麽最有可能的時間有兩個,1855年6月1日和1844年8月11日。相比起來,我覺得第一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李越霆不等葉顏說完,立刻奔過去試密碼,果然不出他們所料,輸入185561的組合,隻聽“滴答”一聲,保險箱的鎖應聲彈開。葉顏和李越霆彼此對望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裏麵的東西隻有三樣,一是蘇雲時的筆記本電腦,另外有一瓶藥,最後是張小小的卡片,葉顏關注的點顯然在這個上,看了頓時詫異:“身份證?”


    蘇雲時為什麽要把自己的身份證鎖在保險箱裏?葉顏發問的工夫,李越霆目光已經落在那瓶藥上,神色忽然凝重起來,猶如一顆石子落入了深潭,激起無數水花:“他竟然把藥留下了……”


    葉顏不解:“什麽?”


    轉而才想起蘇雲時的心髒一直不太好,所以隨身都帶著藥,隻是她沒明白蘇雲時為什麽把這些東西留下,還特意鎖在保險箱裏。正思索的工夫,李越霆已經伸手關了保險箱,把所有東西攏在懷裏,然後果斷拉著葉顏離開了蘇雲時的房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們預定的房間很大,事先也檢查過,隔音效果非常不錯,所以才敢放心大膽地坐下來討論案情。


    身份證和藥瓶都擱在桌上,葉顏端了一杯水慢慢喝著,李越霆心情不好,抱著蘇雲時的電腦窩在沙發裏,一聲不響地輸入密碼進入係統。


    電腦桌麵上放著一個名為“0912”的文件夾,正是蘇雲時出現在茶館的日期,葉顏一手端著杯子,慢慢走過去,湊在電腦前看過去,那個文件夾裏存放了一份詳細的身份資料,那是一個對她來說十分陌生的英文名字,唯一熟悉的隻有護照上照片裏的蘇雲時,那時候的他看起來好像隻有二十歲出頭的樣子,表情淡然,眉目如畫,顯得十分青澀。


    “這個人……也是小蘇嗎?”


    葉顏不解地問,李越霆輕輕吐出一口氣,看起來有些鬱悶,這才開口說話:“是啊,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


    這張照片顯然引起了李越霆的感慨,他禁不住回憶起很多年前,與蘇雲時在巴黎的初次見麵。


    那時候他離家在外獨自經商,而蘇雲時的公開對外身份是一名旅遊雜誌的攝影記者。因為見識過他出神入化的黑客技術,後來李越霆在決定組建文物獵人團隊時,第一個就想到了他,並且專程飛往新加坡,當麵向他發出了邀請。


    “我記得那時候,小蘇是這麽對我說的,他說,‘我一直都覺得,我是一個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我從小心髒就不好,就算是手術之後,也需要定期服用藥物來控製病情,更無法預料自己的生命會在什麽時候突然結束。我一直在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生活得像一個正常人,但是我還是很害怕因為我的身體會拖累別人。我不知道你聽了這些話之後,是不是還願意接受我成為你的合作夥伴,但是假如你不怕我拖後腿的話,我想,我願意加入你們。’”


    雖然這些話是從李越霆口中轉述出來的,但是葉顏依然可以想象當時蘇雲時說這話時的心情。那時候的他還很自卑,幸好,他遇見的那個人是李越霆。無論什麽時候,李越霆都真誠熱情,他帶給人的感覺就如同午後透過窗子照進來的陽光,讓人溫暖、踏實。


    葉顏笑了,這時候她好像已經能猜測到李越霆的回答:“你是不是回答小蘇說,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做出李越霆那樣笑嘻嘻的語氣說:“沒關係,我腿粗,不怕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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