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裏麵燈光昏暗,過了好一會兒我的眼睛才適應過來,然後我就看見一群中老年大媽和光著上身的三毛和道長齊刷刷傻愣愣地看著我。


    直到很久以後,這件事還是三毛吹牛逼的保留曲目,屢屢給在末日絕望的我們帶來歡樂,三毛每次都把光著身子舉著刀嘶吼著跳進房子的我形容成一個從天而降的英雄,隻不過在他的言語裏,英雄的麵目總是那麽滑稽。


    “你……你朋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過了許久之後,才有個大媽小聲開腔。


    “呃……”三毛微微點了點頭,脖子像是被鏽住了的機器人。


    “好啊!你來評評理……”那群大媽突然重新騷動起來,一下子擁過來七嘴八舌地聲討三毛和道長。


    過了很久,我才從她們的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事情的經過。


    原來三毛和道長在房間放下行李之後,還出去吃了個夜宵。在喝得醉醺醺之後,便直奔二樓桑拿房,談好了價錢,各自挑選了一個姑娘後,便進隔間行好事,但最後他們一摸口袋,發現錢包不見了!


    “我說你這兩個朋友,分明是想吃霸王餐!”一個大媽激動地把手指頭都快戳到三毛臉上,“我跟你們說,你們這是汙蔑!我們清清白白地做生意,從來不偷不搶,怎麽就被你說成小偷了?”


    “別他媽瞎扯淡,爺也是道上混的,怎麽回事我還不清楚?我告訴你們,要不是看你們都是老娘們,我早揍你們了!”三毛麵對大媽的咄咄逼人毫不退縮,還做了個擼袖子的動作,但是做到一半才發現自己光著上身,隻好順勢捋了捋頭發。


    “打呀打呀!你倒是打呀!”三毛話音剛落,幾個大媽就挺著胸脯向他逼過去,把她們沒戴胸罩四下亂竄像爆開的安全氣囊般的乳房往三毛身上貼,惹得三毛一陣手忙腳亂地躲避。


    我見這事沒法收場,這一群歐巴桑,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過,隻好認栽了事。


    “行了行了,也許是你們喝酒的時候被偷的,這桑拿多少錢?我替你們出了……”


    “是啊!這位帥哥才講道理……錢包肯定是你們自己在外麵丟了撒……”登時幾個“安全氣囊”朝我圍過來,嚇得我猛地向後一跳。


    “胡說八道!”三毛暴跳如雷,“我進房間的時候還掏錢包看過!”


    “你別紅口白牙胡亂說,小心整出前列腺炎來……”一個像是帶頭的大媽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三毛厲聲大喊,連下巴上的肉都跟著抖動,那氣勢看起來就像是指揮裝甲師出擊的巴頓將軍。


    “你說,你的錢到底是咋沒的?什麽時候沒的?在哪兒沒的?”“巴頓將軍”繼續橫刀立馬,唾沫星子像是瀑布般從口中噴出。


    “這個……”三毛愣了愣,有些啞口無言。


    “你看,誒?是不是?說不出來了吧?”“巴頓將軍”不依不饒,“你也說你自己進房間的時候還看過錢包,那是什麽時候偷的?難道是房間裏麵有人藏著?來來來,帥哥,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的房間……”


    “巴頓將軍”伸手來拉我,我連忙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示意我會跟著她走。


    這一整層樓名義上都是桑拿房,但實際上卻全是分隔成異常狹小的小隔間,我們跟著“巴頓將軍”在迷宮般的走廊裏穿行,最後她把我們帶到其中一間房間的門口,打開房門。


    “喏!你看,這裏能藏得下人嗎?”


    我伸頭一看,隻見這房間不到十平方米,打開門就頂到床了,床尾放了一個電視櫃和一台老式的顯像管式電視機,除此之外空無一物,別說藏人了,隻怕連隻老鼠也藏不了。


    “你看看你看看……這兒有嗎?”“巴頓將軍”把床墊一把掀起來,那床架才二十多厘米高,下麵根本不可能藏人。


    “還有這……”“巴頓將軍”衝到床尾打開電視櫃門,裏麵隻有非常淺的一個空間,“有嗎?”


    “你確定你進房間的時候看過錢包?”我皺了皺眉頭問三毛。


    “沒錯啊……”三毛這會自己都有點不自信起來,撓著頭說,“我脫褲子之前還看過,那姑娘說褲子扔地上髒,還把褲子疊好,放到那兒……”三毛指著床尾快貼著電視櫃的地方。


    “這就奇怪了……”我尋思著是不是三毛自己記錯了,正想說就這麽算了,眼角的餘光卻看到身後一個大媽不時地往床頭櫃那邊瞟。


    我心裏一動,從“巴頓將軍”身邊擠進房間,低下頭去觀察電視櫃,同時迅速地往身後瞄了一眼,那大媽的神色更加慌張起來,我一下篤定這電視櫃一定有問題。


    我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櫃子裏麵,沒什麽出奇,隻是個普通的櫃子,裏麵沒放任何東西,並且尺寸逼仄,根本不可能藏的下一個成人。但是我比對了一下櫃子外麵的寬度,和櫃子裏麵的深度,馬上發現了問題——櫃子外麵的寬度要遠遠大於櫃子裏麵的實際空間,這也就意味著,這個櫃子有夾層!


    我伸手輕輕叩了叩電視櫃的底板,聲音清脆、空洞,我摸了摸底板的四角,發現了幾顆活動的暗扣,我掰動靠上的兩個,然後輕輕一拉,整個底板就被我卸了下來,露出一個小小的洞口!


    這時“巴頓將軍”也慌亂起來,抖著她胸前的兩個“安全氣囊”緊張地說:“你你你……你幹什麽?弄壞了可要賠的!”


    “哈哈!原來是藏在這裏!”三毛一下興奮起來,蹲下來直往那洞口擠,但那隧道實在太過狹小,三毛一個一米八幾的大漢根本不可能鑽得進去。


    “這個洞我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可是你看,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鑽地進去嘛……”“巴頓將軍”仍在負隅頑抗。


    “你先出來……”我拉著三毛的皮帶把他拽出洞口,然後自己伸頭看了看隧道的走勢。


    “我說了……不是這個洞……東西弄壞了你要賠的……”“巴頓將軍”已經語無倫次。


    我壓根沒理她,領著三毛就走,在走廊裏拐過兩個彎之後,我指著一間房門說:“就是這裏!”


    “我去!”三毛沒有絲毫猶豫,一腳把門踹開。隻見裏麵一個侏儒正夾著一筷子方便麵怔怔地看著我們。


    那侏儒隻愣了一兩秒鍾,馬上反應過來,一下跳下椅子,返身跑向牆邊,掀開一道布簾,就往露出的洞口裏麵鑽,但剛伸進半個頭,就被三毛抓住了腳後跟拖了出來。


    “還跑!”三毛就這樣頭下腳上拎著侏儒,他一米八幾的個子,那侏儒大概一米出頭,在他手裏不停地掙紮,就像是進了小人國的格列佛。


    “還不老實?看我怎麽收拾你!”三毛左顧右盼,看到房間的一側釘著一排掛鉤,上麵掛了幾件衣服。三毛拎著侏儒走過去,兩三下把衣服都扯下來扔地上,然後把侏儒倒轉過來,抓著他的衣領整個掛在了掛鉤上。


    那侏儒四肢極短,上夠不到掛鉤,下蹬不到地麵,就這麽活像個提線木偶似的被淩空掛著,他胡亂掙紮了一陣,突然就停止不動了,看著我們露出個諂媚的笑來。


    “看看這是什麽?”侏儒吃方便麵的桌子上亂七八糟扔著好幾個錢包,三毛走過去從裏麵揀出一個,打開看了看,裏麵錢都還在,他朝道長一揚下巴說:“你的呢?”


    道長聳了聳肩一攤手說:“我沒帶……”


    這時“巴頓將軍”已經完全失去了氣勢,變成了剛投降的偽軍。


    “這孩子……怎麽能偷人家東西呢!”“偽軍”衝過來劈裏啪啦地朝掛著的侏儒一頓猛揍。


    “孩子?!”我差點把肺都吐出來,心想大媽你這演技也太天馬行空了點吧,指鹿為馬也沒你那麽誇張呀,這侏儒雖然身材矮小,但臉上褶子像是醃了一個冬天的大頭菜,怎麽看都有四十多歲了,再說您這都挖的跟地道戰似的,還人贓俱獲,居然還能如此神轉折?


    “哎呀……大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頃刻間“巴頓將軍”的不可一世就變成了楊白勞似的低三下四,似乎剛才的爭吵從來沒有出現過,臉上堆砌的笑容能把停在上麵的蚊子夾死。


    三毛這人向來是吃軟不吃硬,見這老鴇如此,也不再好意思繼續發火,反而從錢包裏抽出幾張人民幣遞過去:“呐,我說了我從不吃白食,錢你拿著,姑娘們也不能白忙活。”


    “嗬嗬,嗬嗬……這怎麽好意思……”老鴇一把奪過鈔票撩起衣服下擺塞進老式褲子的口袋裏,一輪肥肉白光一閃,膩的人心頭發慌。


    “行了,就這樣吧……回去睡覺!”我已經受夠了這場鬧劇,轉身就往外走,三毛和道長也跟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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