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伯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手裏也沒停,不一會兒桶裏的土豆塊便全部種完。接著他把剛才拿來的四根木棍插在土豆地的四個角上,然後把那卷塑料薄膜分別綁在木棍上,就像是給土豆搭了個窩棚。


    “馮伯,這又是幹嗎呢?”我一邊把薄膜的一角綁在木棍上,一邊問馮伯。


    “一來能給土豆擋點陽光,減少地裏的水分蒸發,現在拿水可不容易啊……二來,這不入秋了嗎,早晚涼,白天熱,早上就會出露水,秋雨也馬上就會下來,這張膜可以用來收集這些天落水……”


    “馮爺爺,你懂得真多……”一邊的小凱西脆生生地說道。


    馮伯滿足地嗬嗬笑了幾聲,點著頭說道:“活了一大把年紀,還以為這些活計都沒用了呢。”


    等我們幹完這些,太陽已經西斜。我站到了鐵門旁邊,不時地通過觀察窗往外麵看,每一分鍾都為出門在外的三毛他們感到擔憂,幸虧他們沒讓我擔憂太久,在西邊的最後一縷陽光落下之前,他們四人的身影在觀察窗上露了出來。


    我打開鐵門向他們迎去,三毛看到我,展顏一笑,右手高高抬起衝著我說道:“看,我們找到了什麽?”


    我朝他手裏拎著的東西看去,隻見是兩隻還在不斷撲騰著翅膀的鴿子。


    “有肉吃了?!”我歡呼一聲。


    三毛卻撲哧笑了,晃著腦袋說:“這麽丁點肉,咱們十多個人吃哪夠?”他一轉身指著身後的王大力說,“咱們這有位鴿子養殖專家,他說鴿子很好養,還能自己出去找吃的,長肉也快……非得讓我們爬二十多層去抓鴿子,李醫生還差點讓感染者給咬了!”


    “真的?”我接過大力手裏的獨輪車,難以置信地說。


    “嗬嗬……”王大力搓著手靦腆地笑著說,“試試,我在農村的時候養過,我們村有個國家扶貧計劃,就是教大家養鴿子。”


    這下大家連晚飯都不急著吃了,所有人,包括劉國鈞都圍了過來。我們已經太久沒有吃肉了,自從大範圍停電以後,所有冰在冷庫冰櫃裏的肉類在短時間內迅速地腐爛,城市裏又沒有圈養動物的場所,再加上最容易獲得獵物的地方——各種水域,因為潛藏了太多的感染者,讓人無法接近。這兩個月來,我們隻吃過一次三毛用棍棒打死的一條野狗。


    “這野鴿子也能自己出去找食再飛回來?”馮伯翻箱倒櫃找了一個還沒完全拆散架的木頭框子。


    “能,就是要先消磁。”大力把鴿子腳上的繩子解開,小心翼翼地放進框子裏,然後迅速的蓋上蓋子。


    “消磁?怎麽消磁?”大家都急著問。


    “指導我們養殖技術的老師說,鴿子是靠地球磁場導航的,所以馴化鴿子的第一步,就是用磁鐵給它們消磁,讓它們忘記原先的窩在哪裏……馮伯,你那個舊半導體給我用一下。”


    “哦……”馮伯馬上向屋裏跑去,一會兒後,手裏拿了個破舊的德生牌收音機跑出來。


    “還好您還有這種老式收音機,現在那種數碼的,裏麵可沒磁鐵。”大力接過收音機上下翻看了一會兒。


    “還好你是個修電器的,要不然咱也不懂啊……”馮伯嘀咕著說。


    “我可要砸開啦?”大力看著馮伯說。


    “砸吧砸吧,反正現在也沒戲聽。”馮伯滿不在乎地搖著手說。


    大力把收音機高高地舉過頭頂,猛地向下一揮手,收音機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塑料外殼頓時四分五裂。


    大力撿起最大的那部分,雙手搗鼓了一會兒,從裏麵撿出一塊圓形的磁鐵來。


    “拿個鐵盤子啥的來,不用太大,能喂鴿子的就行,一定要鐵的。”大力又說。


    “誒!”陳阿姨高聲應道,迅速地從屋裏拿了個搪瓷碟子出來。


    大力把磁鐵吸在碟子底部放進關鴿子的木框裏,“行了,過八天把磁鐵拿掉,然後再過七天就能開蓋子讓它們飛出去了,現在把它們放到天台上,每天喂點吃的,隔幾天打掃一下籠子……”


    “大力叔叔,它們多久能生小鴿子啊?”小凱西直愣愣地看著那對鴿子問道。


    “哦,鴿子不會生小鴿子,它們隻會生蛋,一對鴿子每年生八次,每次都隻生兩枚蛋,鴿子孵出來以後一個月就能長成,就可以繁衍後代了,這一對鴿子,差不多用半年時間就能變成有十幾對鴿子的鴿群,到時候咱們每個禮拜都能吃上幾隻鴿子了。”大力興奮地拍著小凱西的臉說道。


    “哇……”不僅小凱西,連我們都被大力描繪的美好前景感染了,大家都沒想到小小的一對鴿子竟然能起到這麽大的作用,如果真能像大力說的那樣,那這對鴿子就成了我們的長期肉票,不僅能讓我們獲得穩定的肉類來源,還能讓我們多了一件能和別人交易的搶手貨物。抬著木框往天台上走的楊宇凡和林浩兩人不由得加倍小心起來,生怕發生什麽意外。


    “怎麽樣?幹不幹?”三毛吃完碗裏的粥飯,用開水把碗重新充滿,小口小口地呷著浮在上麵的油花。


    我今天不出外勤,分到的食物隻有三毛的一半,早已囫圇吞完,這時默默地坐著思考三毛他們今天一早得到的信息。


    三毛說他們今天在抓鴿子的時候,爬到了一棟二十多層高樓的天台上,在那裏他們看到在靠近市中心的方向,在幾個街區以外,一棟十幾層高的小高層天台上,有一個屋頂菜園。


    “我看清楚了,有黃瓜、南瓜、西紅柿、茄子……種類很多,果實都長滿了,那四季豆都成串地吊在那……”徐陽嘖著嘴說道。


    “往市區走實在是太危險。”老呂點著一支煙,紅紅的煙頭在他眼前一明一暗,照著他的臉一會兒通紅,一會兒昏暗。


    我在心裏同意老呂的看法,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錢潮市的工業區,在感染者危機還沒全麵爆發的時候,世界經濟便因為少數知情者的操控而崩潰了,原本麇集在這裏的大量的工人也因為缺乏訂單一哄而散,僅有幾個剩下的都是像馮伯陳姨一樣看廠子的人。所以這邊人煙稀少,相對的感染者也少得多。而現在的市區簡直就是個活屍王國,我們剛從那邊千辛萬苦地跑出來,絕對不想再陷進去了。


    “可是有新鮮蔬菜誒……”楊宇凡用一種誇張的語調說道,感覺他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當然對於一個被關在家裏吃了幾個月方便食品的人,對新鮮蔬菜的向往也是可以理解的。


    “依我看我們得走這一趟……”一直不大說話的李醫生突然說道。


    “李瑾!男人說話哪有你女人插嘴的份?”劉國鈞突然厲聲喝道。


    “切,你也算男人?”三毛不屑地搶白了一句。


    劉國鈞頓時臉色大變,啞口無言,最終隻能恨恨地哼了一聲,甩著手上樓了。


    李醫生見狀也站起來跟著要走。


    “別忙著走啊李醫生,你跟我們說道說道,為什麽咱們必須得走這一趟?”三毛向李醫生招著手說道。


    “因為我們現在嚴重缺乏維生素和蛋白質的攝入,大家現在都有口腔潰瘍、便秘等症狀,緊接著就會出現夜盲症、壞血症、嚴重的營養不良等……我想最好還是跑這一趟,有一些新鮮蔬菜,起碼可以避免危險的敗血症。”李醫生匆匆忙忙地說完便上樓去了。緊接著,我們便聽見從樓上傳來劉國鈞激烈的罵聲。


    我們都暗自搖頭,真心為李醫生感到不值,以她的工作技能,原本應該在我們團隊裏獲得很高的地位,我們也壓根沒想讓她出外勤,但她說不能夫妻兩個人都吃白飯,丈夫腿不行,自己一定要頂上。


    “那就去一趟吧。”三毛撇著嘴說,然後征詢似的看看我和老呂,我們倆都點頭,於是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


    城市已經完全荒蕪,大大小小的車輛塞滿了所有的道路,到後來甚至連獨輪車都擠不下了,我們不得不把它扔在路邊。那些不知道要逃去哪裏的車子緊緊地挨著,近的連車門也無法打開。一些車玻璃碎了,不知道是乘客自己打碎了玻璃逃了出去,還是受到了感染者的攻擊,總之有很多人直接被綁在安全帶上就發了病,現在它們感覺到我們的接近,便在座椅上嗷嗷直叫,徒勞地張著大嘴揮舞著雙手。


    大多數車的車窗完整,裏麵塞滿了曬得漆黑,皮包骨頭的屍體,這些人被車流和感染者困在自己車裏,又不敢打碎車窗突圍,於是被活活餓死。還有一些人因為絕望而自殺,但大多數還是餓死,畢竟在我們這個國家,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槍,想要自殺也不容易,雖然用一根指頭扣動扳機是一回事,但是用錘子猛敲自己的腦袋又是另一回事。


    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從那些擠成一團的汽車頂上爬過去,這使得我們的旅程危險萬分,因為那些看似堅固的車頂其實脆弱不堪,很多的天窗被砸碎,留下一個個大洞,如果我們的腳不小心陷下去,便會被裏麵那些嗷嗷待哺的活死人當成一頓從天而降的美食大餐。


    我、三毛、老呂、大力還有徐陽和林浩,是這次進城探險的隊員。昨天晚上我們經過了詳細而周密的探討,選了一條我們認為最安全的路線,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算順利,除了那些被綁在車座上的,隻碰到零星幾隻行動不便的感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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