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寧心裏咯噔跳了一下,就想到帶小豪來學校和曲小路公寓補習的事……如果小豪一直隻呆在家裏是不是就不會有事,因為把他帶來了,才被盯上的嗎……


    “桑家的後人現在都生活得很零散,這些事情雖然各家各自流傳下來,到底也隻是一知半解。你父親對於桑小豪的事情大概過於悲觀了,如果被帶走的確很難再回來了,但它們現在要的是你,桑小豪隻不過是被認錯了。這種事隻要帶回去之後就會發現了,桑小豪現在隻是回不來,但隻要你還沒被帶走,他也就不會有什麽大事。而如果你被帶走,桑家失去了這道屏障,那麽一個接一個,桑家的人會一個不剩全被帶走的。”


    “——要帶走我們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曲小路略略停頓了一下,思索了片刻這個問題應該怎麽回答,或者說怎麽糊弄——“那大概是,和鬼怪一起困在桑園的曆代守園人的亡靈吧。”


    桑寧不解,“那不就是我們的祖先嗎?他們會傷害我們這些後人嗎?”


    “哎呦,這個問題呐……亡靈,可是不會想那麽多的,你以為他們會是和藹的長輩嗎?一旦成了亡靈與鬼為伍,剩下的也不過隻有扭曲的執念罷了。所以你現在能做的隻有保護好自己和鍛煉好能力,你爺爺雖然拚著最後的力量沒有讓桑園在他消失之後立刻崩潰,但也隻是時間問題了。桑園一旦慢慢崩潰,裏麵逃出來的鬼怪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斷絕掉桑家的血脈,不再讓任何一個守園人出現——被困了上千年的它們最痛恨和懼怕的,就是守園人的血脈。”


    華玉盞在此時突然開口,看似平靜的目光中透出少見的凝重——“桑寧,現在的桑園和以前已經不同了,我們這些外人是進不去的。如果從桑園逃出來的鬼怪來了,我們可以保護你,但如果你被帶進了桑園,就沒有任何人能幫得了你了。”


    對上那深潭似的眼瞳,華玉盞曾經零零散散對她說過的那些讓人不懂的話一瞬間像是全部貫通起來了。


    他的親切他的狠心,他有時不經意流露的溫柔和棄她於不顧的冷血——因為沒有人幫得了她,一旦進了桑園,她隻能靠自己。


    ☆、第一課時


    桑寧給白樂枝打了電話,打完就像被千斤重擔壓倒在床上。


    這擔子的確重,太重。不光是她自己,還有整個桑家認識的不認識的親戚。這還是往好了說,假設桑園不會崩潰的情況,萬一真崩了,那簡直要妖魔亂世了。


    她是真想問問桑園崩了之後要怎麽辦,又不敢,這麽大的事兒總得讓她緩緩慢慢消化,一下子知道全部恐怕她真承受不來。


    她現在才算懂得華玉盞的心思,那真的是為她好,為她扛著,能拖一天是一天。


    現在她知道了,就再沒有安生日子,每天坐立不安吃不下睡不著。這對她這個胸無大誌隻等著混吃混喝混一輩子的人來說無異於大刑加身。


    隻怕是等死都沒有這麽難受的,真是等死也就一了百了,可她死不起。她非但不能死還得去做那些自己做不到應付不了的事。


    或許現在就算不問,她也隱隱感覺到了華玉龍教她用空間,讓她把空間造成牢房、籠子是做什麽用的。


    這麽大的擔子,太重。


    現在桑寧已經完全以華教授包吃住的助手的身份公開住進華公館,學校她是沒去,去了指不定聽到她怎麽給人議論。


    這可是東大男神當教授以來第一次招助手,就算不找研究生,那也怎麽都輪不到她這個大一的學生——還包吃住包吃住包吃住啊!!桑寧想想都覺得自個兒得給人生吞活剝了。


    幸好華玉盞已經安排好,提前了課外教學旅行,不過這一次據說隻是出去參觀,去的也不是什麽偏僻地方,言下之意大約不是那些夾縫村,不會有什麽危險。


    難道真的隻是出去避一避?


    跟白樂枝打過電話聯係之後,得知沒有什麽危險,白樂枝和孟思敏也是蠢蠢欲動很想去看一看的。


    所以人員名單的事情照舊交給班長白樂枝,桑寧什麽都不用操心隻等著出發,隻是不由得在想這次突然提前課程其他老師應該有不少意見吧。


    當初要調整課程一周一次課外教學的是他,突然要提前的也是他,其他老師隻能被動的接受更改調整,想必少不了抱怨。


    華老師真的是什麽都替她安排好了,她又想起從甜品店回來的路上,曲小路曾經笑著跟她回憶,“你現在跟他怎麽這麽生分了?我以為我不在這段時間有他來照顧你,你們的感情應該不錯了。你不記得你以前跟他是怎麽相處的吧?你那時候啊,不管是發生什麽事,都一副由他在就萬事大吉的樣子,什麽事都交給他就不用擔心,他也是慣著你,慣得你快什麽都不會做了。”


    桑寧那時候聽著就發愣,怎麽也不能相信這是自己跟華老師,下意識就問了一句:“真的?這說的真是我,跟他?”


    她隻是下意識的反應,卻沒想到被她這一問,曲小路卻猶豫了,看了看獨自走在前麵的華玉盞,想了想,“哎,年紀一大就容易記錯,好像還真不是你,那是月見吧。”


    月見,這個名字她聽過。


    桑寧還記得楊豐旭他們被水澤村那個奇怪的老人帶到千年前的幻境裏去看到了水澤村的真相,回來之後他們有提到過這個名字,是跟在千年前那個跟華老師長的一模一樣的玉盞身邊的女孩子。


    大約是徐艦還曾經戲謔過,看著兩個人挺親密的。


    曲小路的話一麵證實了千年前和千年後的玉盞的確是同一個人,也證實了月見那個女孩子跟玉盞之前的關係。


    桑寧不知道為什麽從那時候心裏就一直有一點點不舒坦。


    這兩天因為她已經知道了很多真相,大家說話也都不再避諱,華先生說:“看著他不冷不熱的,其實一直因為沒有保護好你讓你連記憶都失去了,跟自己鬧別扭呢。”


    曲小路也說,“他以前一直都護著你慣著你,慣得你什麽都不會,現在卻眼見著保護不了你了,指定不好受。”


    她像是扒開了華老師那層冷血無情反複無常的殼子,終於看到了點裏麵的輪廓,心裏還沒好好感受一把被人小心嗬護的甜蜜,這一切就被那個叫月見的女孩子搶走了。


    她酸不溜丟的提醒曲小路,“被慣的那是月見。”


    “可你也什麽都不會,也是他護著的。”


    桑寧一想也是,自己還真沒什麽資格說話。


    可心裏還是不舒坦,總覺得華老師對她的好像是被另一個人分去了——她為什麽要這麽想呢,她跟華老師非親非故的,人家肯照顧她她就應該感恩了,跟人家一千年前的戀人吃什麽醋呢?


    何況就算吃醋……那也得有個先來後到啊,華老師跟月見相識在前,而她,不過是個後來的。


    隻是這樣一想,好像她對華老師有什麽心思似的。


    ——有嗎?


    ——沒有嗎?


    她不知道,她的感情很奇怪,無論對家人也好,華老師也好,都像她的記憶一般,好像被抽空了一塊。


    就像有一天她發現自己宿舍床頭的海報後麵藏著華老師的一張照片,問過牧文心,她竟然說是她以前去買的偷拍照。


    桑寧當然知道學校裏有人在偷偷販賣華老師的照片,大多都是偷拍的,可是自己竟然也會花癡到跑去買?


    那時的華老師對她還半冷不熱,有時親切些,有時又很疏遠。桑寧對他雖然始終討厭不起來,偶爾也覺得他生的這麽養眼,多看幾眼也不錯。但是牧文心口中會對著華玉盞花癡口水,一看見他的臉都能忘記自己姓什麽,撇開丟臉不提,真這麽喜歡一個人,感情也能隨著記憶一起說忘就忘了?


    她喜歡的顏色沒有變,喜歡的衣服款式也沒有變,但就隻有對人的感情,華老師也好家人也好,都淡得快要遍尋不著了。


    這種感覺,她一點都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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