蚺科蛇類獵食動物的特性不是通過把獵物的骨頭折斷導致獵物死亡,而是把獵物直接勒死,用結實的軀體肌肉把獵物盤繞,使得獵物的胸腔無法擴張慢慢窒息而死。獵物死後,一般都是被它們完整地吞下。蚺的皮有很大的伸縮性,能吞入比它們的直徑大很多的獵物。胃液中含有高濃度鹽酸,能在數日內把大的動物消化掉,骨頭也會被消化,隻有牙、毛發和爪會被排出。水下的那些毛發,也許就是它們消化不掉而排泄出來的人類食物殘渣。但是,難道這裏曾進來過人嗎?這究竟是什麽地方?


    “水裏除了這兩人,有耿天賜和李天明嗎?”徐星兒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我搖了搖頭,心裏也有無數個問號。


    比如這究竟是不是墨家機關城,不是又怎麽會有這麽巨大的超乎尋常的蚺?比如這玩意兒究竟是秦墨者用來攻擊我們的,還是原來就在這裏生存的動物?如果是後者,它們是如何在這麽深的地下生存並且繁衍的?不過,所有這些問題,都沒一個來得現實——接下來怎麽辦?剛才我已經遭到了突襲,下一條蚺也許很快就會醒來,一旦如此巨多的蚺蛇醒來,我們還有命活嗎?


    張自成還緊緊地摟著墨七,眉頭緊鎖的墨七一扭頭鼻子都快碰上他的臉了。


    “你怎麽還不下去?”墨七問。


    “你不是不讓我動嗎?”因為摟著墨七,張自成的高度比我們稍微高出一些,墨七又距離石壁很近,一扭頭突然看到了什麽,用手拍了拍墨七的脖子。


    “七哥,石壁上有東西!”張自成一邊說,一邊兩腿自然地騎上墨七的肩膀,兩手扶著石壁,趴在上麵仔細觀看。還好是墨七,要是換了我,這動作足以讓我沉底兒去喂蛇。


    “媽蛋!這寫得是什麽呀?這字也太小了,看起來好像是石匠打草稿用的,怕浪費就用在這裏做石壁了。”


    為了讓張自成看得清楚一些,墨七把燈湊近了石壁。


    “媽蛋!”張自成又小聲罵了一句,“全是文言的,我隻看明白了,什麽三歲母親病逝,八歲喪父,隨叔父豫章赴任,建安二年叔父病故,移居南陽,十九歲師從水鏡先生……


    “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誌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谘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


    說到這裏張自成突然停住,墨七嘟囔了一句:“出師表?”我和張自成幾乎異口同聲地說:“諸葛亮!”


    “這就是花山謎窟的謎底,這是諸葛亮修建的石窟!”我驚愕地說,“修建一個這麽巨大的石窟,是用來幹什麽的啊?”聽著遠處那奔騰呼嘯的水聲,看著水麵時不時泛起的層層漣漪,我的心裏有個非常不好的預感。


    張自成突然對墨七小聲說:“那手抄本裏麵寫著水鏡先生,也就是司馬徽是一代墨家钜子,葛亮曾經師從水鏡先生,難道他也是墨家的?”墨七沒有回答他,張自成拍了一下墨七的腦袋頓悟道:“我靠,諸葛亮肯定是墨家的啊!”此刻我是讚成他的觀點的。按張自成推演的墨家人的邏輯,諸葛亮那光輝的曆史處處都證明了他是墨家人。


    第一,諸葛亮和龐統師從水鏡先生司馬微。在《襄陽記》中有:“劉備訪世事於司馬微。微曰:‘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此間自有伏龍、鳳雛。’”伏龍就是指的諸葛亮,司馬徽把他最得意的學生推薦給了劉備。他的外放靈子的地位與當年張良相似,在曆史上也是叱吒風雲,怎麽可能不是墨家?


    第二,諸葛亮會很多“奇技”,這些奇技除了墨家弟子外,一般人絕對不可能會。他改進連弩機,造出著名的諸葛連弩,發明運輸工具“木牛流馬”,從軍事技術的角度還創造了八陣圖。


    第三,諸葛亮一生都在踐行墨家的主張。兼愛,戰爭中常以保護百姓為第一。節用,《三國誌·蜀誌·諸葛亮傳》裏麵說,諸葛亮曾經上表指出自己沒有多餘財產,隻有八百株桑樹和十五頃土地,自己穿的都是朝廷賜封,兒子都是自給自足,直至死時也是如此。節葬,在他臨死前,還特意吩咐下葬時隻需挖一個洞,棺木能夠放進去便足夠,自己則穿著平常的服裝,不須要其他配葬物。


    我們都緊張地看著墨七,如果諸葛亮真的是楚墨,墨七是最有可能知道這個真相的人。


    墨七壓低了嗓子小聲說:“老師曾說過,墨家機關城由墨家曆史上聲名顯赫的幾個人物所建。他的猜測有張良,諸葛亮,劉伯溫,還有……”


    “這是諸葛亮修築的墨家機關城!”我抑製不住內心深處的激動,一時間忘了水下的危險,狂喜著大聲喊,“墨家隱秘了上千年的機關城,竟然就在這裏!花山謎窟的下麵。每天上千人在上麵遊覽勝地,卻不知道原來腳下就是墨家機關城!”


    “別在那忘我了。”徐星兒冷冷地說:“如果這真的是諸葛亮修建的墨家機關城,那我們死定了。諸葛臥龍智商估計比愛因斯坦還高,他的計謀誰識破過?他打的仗哪個不是令人拍案叫絕?如果這裏是他建的機關城,我們很快就會毫無懸念地變成水底那一撮撮黑頭發。”


    徐星兒的話把我從發現古跡的巨大興奮中拉了回來,一時氣氛又凝結了。


    11.八陣圖


    此刻的我已經感到有點踩不動水了,整條腿都快凍僵。如果我們繼續呆在這仿佛群體冬眠的蚺蛇堆裏琢磨不出辦法,就算它們不醒,我們也會體力透支沉到水中。


    “放心,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我們有四個人呢。如果這裏是諸葛亮修的,我們就要站在他的角度想,或許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想到呢。還有,兩千年了,沒人見識過墨家機關城,就算見到了,估計也死在這裏了。”張自成看著水裏的黑頭發,頓了頓,“這是曆史的奇跡。而今天的我們正是墨家機關城這個奇跡的見證者,這是多令人興奮的事兒啊!”張自成身上有一種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我感覺他好像是個永遠不會停歇的發電廠,不但自己跟打了雞血一樣,還可以很快影響到其它人。


    “岩壁上有關於諸葛亮的故事,不一定就說明這裏是諸葛亮建的。從來沒人進入過機關城,也沒人對這城總結過經驗。也許這岩壁上寫滿的是墨家弟子各朝各代的故事呢。我們不能以點蓋麵。”徐星兒潑冷水說。


    “石壁上麵寫的,的確全部都是諸葛孔明。”一直沒有說話的墨七,突然打斷了我們。聽到他說的這麽果斷,我們又都沉默了。


    正覺得頭皮發麻的時候,我突然感覺腳底又有什麽東西動了,但這次,這東西沒有將我向下拉,也沒有剛才蚺蛇身體那麽冰涼。這東西在我腿上劃了幾下,突然我的腳腕一緊,這一下我的感覺完整了,那是一隻緊緊抓住我腳的人手!


    我立刻把腦袋鑽入水下,心想剛才那垂死的高個兒不會還活著吧?在墨綠色的水麵下,我看到一個渾身髒兮兮,纏滿了毛發和綠水草的人正瞪著我。


    竟然是耿天賜!他從哪兒冒出來的?我瞪圓了眼睛看著他,他卻急迫萬分地看著我,好像要憋不住氣了。他打著手勢,示意我不要亂動,指了指我們腳下那一大團毛發和雜草叢生的地方,做了個遊進去的動作。


    看著那堆滿蚺蛇糞便的水底,我心想鑽進水草堆,那不必死無疑麽?便搖頭表示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耿天賜一臉無奈又拉了拉我身邊徐星兒的腳腕。其實這是個多餘的動作,因為我一鑽進水麵,徐星兒的豬頭也跟著鑽進來了。她一直在看著我們,好像已經明白了耿天賜的意思,跟耿天賜目光一對,就立刻用力點了點頭。


    徐星兒拉著我浮出水麵,迫切地對墨七和張自成說:“水下有出口,趁蚺蛇還在靜止,我們趕緊下去!”


    “不行!你臉被蟲子叮了,腦子也被叮了麽?為什麽聽他的?他是你們抓來的,又是最恨我爺爺的人,他讓我們倆進水草,我們會直接淹死。別人找到我們的屍體都會判斷是自殺的,正好把我們這倆仇人都除掉!你也不想想,秦墨的人都是高手,為什麽那兩個都被廢了,他沒死?這地方從來沒人見識過,他怎麽可能知道出口?”此刻的我,充滿了對神秘出現的耿天賜的不信任,跟徐星兒激烈地爭執起來。


    “什麽,耿天賜在下麵?”張自成聽了也是一愣,“他又不是能在水裏呼吸的兩棲動物,怎麽可能在下麵呢?”


    “不然怎樣?”徐星兒瞪著我氣呼呼地說,“要不凍死,要不被蚺蛇吃了。耿天賜剛才不在水裏,現在就出現了,明顯他是從那出來的。你要留在這裏坐以待斃,你腦子才進水了!”我們正在爭論,耿天賜的腦袋突然也浮了出來,他長吐一口氣兒,眼神尖銳地看著我。“我們,沒時間了,下麵的入口已經關了。”一句“我們”說得那麽輕描淡寫,卻有著跟墨七一樣的大義凜然和俠風義骨。本來那可以是“你們”沒時間了,可是他卻把自己也留在水裏,生生把這句話的主語變成了“我們”!我這才明白他憋成那樣,隻是想拉著我們快點進去,剛才他根本來不及浮上來跟我們細說。這個一直讓我充滿懷疑的家夥,竟然為了我們放棄回到入口的機會。我驚愕地看著他,腦子真的一片空白。


    我們幾個正麵麵相覷,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開始從水底向上湧動,那些我剛才不願意觸碰的蚺蛇糞便、黑色毛發跟沒了根兒一樣向上漂浮,水麵開始變得渾濁,就好像煮開了的沸水,漸漸冒起巨大的氣泡。一些蚺蛇的身體在水麵時隱時現,墨綠色的瞳孔,似有似無地轉向我們,慢慢扭動著龐大無比的身軀向我們靠攏過來。


    蚺蛇醒了!眼前的情景讓我無比震撼。從出生到現在的光輝歲月中,我做過最刺激的事也隻是在公交車上為保護女同學與流氓進行了一次英勇搏鬥,如今對手變成從未見過的巨蛇,體積比我龐大三四倍,瞬間就能將我秒殺成渣。浮出水麵的蛇越來越多,隻聽張自成一聲尖叫,一條大蚺已經用尾巴狠狠盤住了他的胸口,蛇的力道過猛,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張自成用力挺起胸膛,企圖為自己製造一些呼吸的機會,不過從那窒息的表情看就知道有多沒用。他麵露絕望,嘴裏嘟囔著罵道:“媽的這母蛇真夠勁兒!想當年……”他已不能把後麵的幾個字吐出來,因為徹底被嘞得沒氣兒了。此刻墨七剛徒手扒掉自己身上的蛇,立刻從斜跨包裏掏出樣兒東西,那東西樣子有點類似紅黑色的烏龜殼兒,上麵拴著一條暗黑色的鏈子。墨七把鏈子套上手腕,猛地向蚺蛇扔去。隻見那烏龜殼兒有如離弦之箭,直奔大蚺蛇的七寸。


    小小的烏龜殼,與那大蛇的身體相比實在懸殊,我沒看懂墨七對蚺蛇撓癢癢一樣的進攻是想幹嘛?小烏龜殼“呼”地黏在蚺蛇的身體上一動不動,墨七向後一拉鏈子,烏龜殼的頭部伸出一隻模樣恐怖的鳥頭。銅製的鳥頭上,尖銳怪異的鳥嘴一口叼住蚺蛇皮膚表麵。烏龜殼的尾巴處,同時伸出一條長長的、大小不等卻又環環相扣的蛇尾式銅鏈。墨七把銅鏈向右一甩,帶鉤的尾巴扣緊了蚺蛇的另一塊皮膚。墨七把鏈子向右轉了半圈兒,電光火石之間,那鳥頭和蛇尾突然一起鑽進蚺蛇的身體深處,皮膚表麵隻剩下那烏龜殼。最後一下特別血腥,墨七向後一叫勁兒,鑽進蚺蛇身體裏麵的鳥頭與蛇尾一起帶出一大塊黑紅色的心髒,深紅的蛇血也跟著噴流而出。那蚺蛇瞬間沒了力量,放開幾乎要被勒死了的張自成。


    張自成一頓猛咳,“七……七哥,這,這又是什麽機關?”


    “旋龜鎖。”墨七來不及回答更多,忽地又將旋龜鎖扔向另一隻向自己盤來的蚺蛇。


    我知道旋龜,這是山海經中厲害的異獸。“杻陽之山,怪水出焉,東流注於憲翼之水,中多玄龜,狀如龜而鳥首虺尾。”沒想到這東西做成的武器有這麽厲害,我不禁再次對墨家的機關兵器咋舌不。


    不過,更讓我大開眼界的卻不是墨七,而是我和徐星兒身邊的這位耿天賜。他本來跟我一樣是被抓來的,除了衣服,身上沒有其它東西。可是現在他卻抽出了自己那條看似普通的褲帶。柔軟的皮帶在他手中握著,隻要有蚺蛇圍住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他“啪”地一下抽動皮帶,那蚺蛇就像被堅韌利器腰斬了一樣,皮開肉綻,筋骨分離,斷裂成兩半從我們身上脫落。他並不輕易舞動皮帶,但每一擊必斬斷蚺蛇,快如疾風,百發百中。


    就這樣,耿天賜在我們身邊揮舞著皮帶,鮮血四濺粘液橫飛,打得我們周圍下起了蚺蛇血。我抹了一把臉上蚺蛇屍體的殘液,看了半天才吐出一口氣,對身邊的徐星兒說:“你們確定是抓了一個農民的兒子?”


    徐星兒也驚愕萬分。“我見過他拿著的這東西的錄像,是一種凝膠物資,英國國防投了十萬英鎊用於這東西的研究。它在平時又輕又軟,一旦受到高速衝擊,分子互相交錯鎖在一起,就會變得格外堅固,削鐵如泥。真沒想到,這尖端科技居然栓在他褲腰上!”


    但是我們所處的境地,來不及讓我們豔羨耿天賜和墨七的技藝,因為身邊的蚺蛇已經全部醒了。它們一個疊著一個一起向我們圍來,遠遠看去,密密麻麻的蚺蛇蠕動著身體,幾乎覆蓋了整個水麵。這時墨七已經馱著張自成遊到了我們身邊,他和耿天賜背對背形成一個圓形防禦區,但顯然兩個技藝最高的人也已打得力不從心。


    耿天賜一邊舞著腰帶一邊說:“生、傷、休、杜、景、死、驚、開。變化萬端,我看逃不過了。”


    “你說什麽?”聽到他嘴裏突然冒出這些字,我大叫一聲!在爺爺的打仗牌中,這八個字正是天地風雲鳥蛇龍虎八張牌可能遇到的八種情況。從跳進水裏到遭遇蚺蛇一直非常凶險,張自成又在一旁不斷發表意見,搞得我沒時間靜下心把這一切串起來思考。耿天賜的八個字突然讓我把很多零星想法連貫起來。


    第一,爺爺從戶縣回來後,爸爸說他瘋瘋癲癲,身上用刀子刻滿了奇怪的圖案,還對奶奶說這些都是世界上最寶貴的財富。加上他表現出來的那些怪異舉動,這一切隻暗示了一件事兒——也許爺爺曾經進入過墨家機關城,而且出來了!這對了解墨家禁地危險程度的秦墨來說,是多麽寶貴的經驗,這或許也是老潘那麽看重我的存在,一定堅持讓我跟來花山謎窟的原因。因為他認為爺爺把進出隱靈洞的經驗潛移默化藏在了我的腦袋裏,我才是破解墨家機關的最大希望,所以一定要等隊伍中有了我,才開始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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