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十年前的來信


    我爺爺姓羅,是位出色的地理學教授。20世紀80年代,他在國家級報刊上發表了一篇學術文章,內容是關於墨家的一點猜想。墨學曾是戰國時期三大顯學之一,鼎盛一時,秦後不明原因地失去光芒,消失在曆史長河中。兩千多年來,記載墨家的史書鳳毛麟角,司馬遷的《史記》也隻記錄了二十四個字。清代有本《道藏》,收錄了一些墨學內容,說起來也隻是細枝末節。因為墨學在曆史中殘破的記載和已無痕跡可循的現狀,爺爺的這篇文章並沒能引起國內學術界的重視。


    但是,在發表文章後的第二個星期,爺爺卻收到了一封匪夷所思的來信,信的內容非常簡單,他卻看得激動萬分,以至於把自己關在書房兩天兩夜都沒出來。信的內容如下:


    尊敬的羅教授:


    您好!


    兩周前,我在報紙上看了您寫的關於墨家的文章,心潮澎湃。幾年前,我意外得到了一本作者不詳的手抄本,得到的過程機緣巧合,各種細節恕不細表,手抄本裏涉及許多神奇莫測的墨家秘聞。


    因為不能辨別真偽,內容也不易令人信服,甚至還涉及一些所謂的迷信,不便拿去墨學研討會公開。如今看到您作為一個地理學專家,提出了一些地理上有據可考的言論,我冒昧提筆給您寫下這封信,希望您能夠指點迷津……


    墨學民間學者


    1984年5月15日


    不知道那兩天爺爺在書房裏都做了些什麽,兩天後的中午,他突然拎著個舊皮箱衝了出來,跟奶奶說要出趟遠門,還說發現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如果能繼續調查,他可能會成為曆史上最接近墨家真相的人!奶奶一聽火了,這話爺爺可能對她說過七八遍了,奶奶說你又不是曆史學家,搞那墨學研究幹嗎?爺爺一聽也火了,老兩口當場鬧翻,爺爺甩袖而去,一走就是一個多月,音信皆無。就在家裏忙著要報警尋人的時候,爺爺突然回來了。


    站在門口的爺爺破衣爛衫,蓬頭垢麵,臉色土黑,精神恍惚,進門後一頭倒在沙發上睡著了。奶奶看到他身上有很多奇怪的符號,好像是有人用刀子刻上去的。有的疤沒有長好,紅腫發炎,奶奶心疼得要命,邊哭邊要去擦。剛碰一下,爺爺一個翻身猛地驚醒,捂著身上的那些符號說這是自己用刀記錄下來的全世界最寶貴的東西,絕不能碰!說完他又衝進書房鎖上門,裏麵一陣翻弄資料的聲音。奶奶哭著給我爸打電話說爺爺瘋了,我爸連夜趕來撬開門,發現爺爺躺在書房的水泥地上又睡著了。兩人把爺爺抬上床守了一天一夜,爺爺終於睜開了眼。


    他告訴我爸和奶奶,自己到西安附近的一個縣城,用了快一個月的時間才找到這位民間學者,跟他見了麵。那學者先是迫不及待地問了他很多問題,然後歎口氣,說自己覺得那手抄本很不平常,就在自家牆上挖了個洞把它藏在裏麵,不巧趕上村裏鬧水災,自家的房子連牆帶手抄本全部被洪水衝沒了,隻剩下自己記錄的一些摘要,說可以贈給爺爺。爺爺現場看了幾眼摘要的內容,覺得沒有多大意義,就讓他自己留好,告辭了。


    我爸和我奶奶眼睛瞪得老大,心想這老爺子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是在騙傻子呢?但是爺爺就隻告訴他們這些,對自己身上的傷口等其他事閉口不談。更令人費解的是,從那以後三十年的歲月裏,爺爺竟徹底放棄了他熱衷了半輩子的墨學研究。


    直到我二十歲生日的時候,這事又意外地被翻了出來,我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2.意外


    爺爺身體一直很好,雖年過古稀,卻還總出差講學。我二十歲生日那天,爸爸突然哭著打電話告訴我,西安戶縣發現了爺爺的屍體,他正從國外趕回來。當時我在西安交大念書,聽到噩耗如晴天霹靂,忙趕往現場。


    停屍間站滿了公安人員,爺爺的屍體慘不忍睹,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好像被實施了殘暴的剮刑。我在他恐怖的屍體前泣不成聲。


    因為要做筆錄和常規調查,我被帶到公安局。一個歲數跟我差不多的小公安把我帶到一間辦公室,他眉清目秀,麵色白皙,兩隻大眼一刻也閑不住,總是東張西望。


    小公安隨手遞給我一根煙,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別太難過,小羅同誌,我們所有人不都是向死而生嗎?”


    “是謀殺嗎?為什麽出動這麽多公安?”我紅著眼問他。


    小公安搖了搖頭,臉上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


    “知道你爺爺為什麽來這兒嗎?”


    “他們學校的事兒嗎?”


    小公安又搖搖頭。


    “看來這是他單獨秘密行動的。知道他是戶縣的老客人嗎?”


    “老客人?”我驚訝得張大嘴巴,當時的我還並不知道20世紀80年代那會兒爺爺的傳奇故事。


    “村民在清涼山馬鞍嶺附近發現了他,應該是昨天晚上的事兒。他的胸口被刺穿,刺穿他的東西有點奇怪,具體情況還不能告訴你。”小公安欲言又止,遞給我幾張現場的照片,拿起筆和本子,“你看看,能提供點什麽線索嗎?”


    我看著照片上趴在泥土中的爺爺,他的衣服幾乎破爛,又是一陣傷心。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一張隻照了爺爺上半身的照片上,他的右手拇指和無名指對在一起,其他三根手指伸直。這個手勢我記得,小時候在爺爺家玩捉迷藏,那是我們兩個的專用手勢,暗示奶奶的藏匿地點是書房。他臨死的時候擺出這個手勢,是偶然還是暗示?


    “羅莫伏,你的名字挺有意思的,是你爺爺給你起的?”小公安並沒注意到我臉上表情的變化,我點點頭。


    “三十年前,羅老曾是中國墨學研究會的頂梁柱,在海外都有些聲譽。不知什麽原因,他突然放棄了墨學研究。聽到你的這個名字,我浮想聯翩。在《廣雅》中‘伏’是‘藏’的意思。羅莫伏,你爺爺給你講過關於墨學的事兒嗎?”


    “沒聽他說過。為什麽這麽問?”


    “你知道墨子曾著有一本奇書嗎?”


    “《墨經》?”


    爺爺雖然沒有講過,但是我在大一時選修過國學。


    “不,是《墨子五行記》,說的大概意思是:墨學的變化之術,大者唯有《墨子五行記》,本有五卷。其法用藥用符,乃能令人飛行上下,隱遁無方,含笑即為婦人,蹙麵即為老翁,踞地即為小兒,執杖即成林木,種物即生瓜果可食,畫地為河,撮壤成山,坐致行廚,興雲起火,無所不作。”


    “能不能不扯這些啊!”我有些煩躁地站了起來,“查明我爺爺到底被誰殺的,這不是你們應該做的事兒嗎?扯墨學出來幹什麽?是不是你們沒本事,要用玄學來結案?”


    小公安被我說急了,也忽地站起來:“別以為我們都是吃幹飯的!扯上這些,是因為刺傷你爺爺的武器,在我們這個時代根本不可能存在,但是卻跟墨學有很大的關係!”


    “你們還真的要用玄學結案啊?”


    我們兩個正在嚷嚷,突然外麵一陣喧嘩。窗外很多村民,各個表情憤怒,看樣子就要跟門口的公安打起來了。


    “你不要出去。”小公安表情緊張地走出門。我聽到“哢嗒”一聲,他居然把我反鎖在裏麵。我心裏一驚,難不成這些村民是衝著我來的?我隨即偷偷趴在窗口向外張望。


    村民當中有個高大魁梧的年輕人特別顯眼,年紀有二十多,看起來溫和可親。這男的像他們中帶頭兒的,村民們的眼神不斷瞥向這個男人,征詢著他的意見。


    我把窗戶偷偷撬開一條縫,他們的聲音逐漸清晰。


    “沒想到這老家夥年年來這裏,是心裏有鬼啊!”


    “他裝好人做好事兒居然騙了我們三十多年!”


    “殺人凶手!偷東西的賊,死了活該,這是報應!”


    “讓他們家人把東西還給我們,不然整個東牙村的人都饒不了他們!他孫子不是在這兒嗎?不還東西弄死他!”


    還真是衝我來的!我心裏一驚,不由把腦袋低下一寸。爺爺出了事兒,我竟然還成了眾矢之的。


    “行了行了,在公安局門口想弄死誰啊?”幾個公安在門口維持著秩序,“我說事兒夠多了,你們別添亂了,趕緊回去。耿天賜,你可是有學問的,不能跟他們一樣啊。”


    耿天賜從懷裏掏出個破舊本子和一信封,小心翼翼遞給年紀偏大的公安,動作輕柔溫和:“這是狗蛋子剛給我的,說昨晚喝多了忘了送來。”那公安一看,臉色大變,連忙轉身進樓。很快門被打開,他進來把那封信遞到我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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