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陸培靜闖得突然,隻程公公跟進去了,外頭那一眾大臣都站前後顧的,沒敢探腦袋。


    可今日壽陽再闖,那肯定會帶著一眾宮女嬤嬤,浩浩蕩蕩地推開守門的侍衛太監,而有昨日那麽一回,商議了一整夜的大臣們也許有壯著膽子豁出去的,都進去看了,那聖上是個什麽狀況,所有人都要清楚了。


    事情由壽陽而起,不說李昀那兒,大抵曹賢妃那兒都沒料到。


    誰都沒準備好,這一下子把“真相”攤在人前,真不曉得誰能占了便宜,誰又要倒了大黴。


    謝箏一邊給陸培靜更衣,一邊道:“禦書房前頭候著那麽多人,殿下肯定也有人手在裏頭,壽陽公主一闖,殿下那兒準收著信兒來。”


    “信是肯定收了的,卻不知道他如何應對的,”陸培靜歎了一口氣,“我這個身份,這會兒也不合適往前頭去,我暫且先在這兒等著,你帶個小宮女先過去聽風聲,有什麽狀況,讓她回來給我傳個話。


    我猜賢妃娘娘應當已經過去了,後宮如今以她為尊,她要去管壽陽,我卻是沒那個法子。”


    謝箏應了,點了個小宮女,兩人一溜煙就往禦書房去。


    她眼神好,穿過禦花園時,遠遠瞧見對麵遊廊下,曹賢妃領著一群人走得飛快,隻看那腳步,就覺得對方整個人都燒起來一般急切氣憤。


    謝箏不想跟曹賢妃打照麵,便走了另一條小道,避開了人。


    禦書房裏裏外外,大戲已經開場了。


    壽陽帶著意中人過來,侍衛們即便想攔,也隻能朝宮女嬤嬤們下手,沒有哪個敢真的對壽陽動粗的。


    偏偏壽陽身邊著一些人,宮女們嬌俏,還沒碰著就大呼小叫起來,侍衛們隻能硬著頭皮攔,嬤嬤們更是壯實,抬手幾巴掌往攔門的侍衛內侍臉上打,鬧得雞飛狗跳。


    程公公勉強攔住了壽陽,又是賠笑臉又是說好話,隻盼著壽陽能收斂了脾氣。


    “公主、公主!”程公公尖著嗓子道,“聖上安養著,您帶著人把聖上吵了,那可是……”


    壽陽揚手就往程公公臉上抓,她指甲修得細長,用力下去就是一道血印子:“攔著我,不讓我見母後,等我能見著母後的麵了,母後就已經沒氣了,你現在又攔著不讓我見父皇,是不是要再等到父皇沒氣了才開門呐?


    我不管,你滾一邊去,反正母後沒了,我外祖家也倒了,我什麽都不怕,父皇回頭要打我罰我,我認了!”


    程公公被撓得嗷嗷叫,又不敢退後半步,隻能抬著聲兒求候在禦書房外的幾位大臣們:“各位大人,幫著勸勸公主吧,這、這打攪了聖上,實在是……”


    如今還候著的大臣都是記掛聖上龍體多時了的,同時也各有心思,他們自己不好闖,正盼著壽陽打先鋒,哪裏會真的攔她。


    幾人換了個眼神,彼此都拿定主意了,上前來裝著苦口婆心好言相勸,實則幫著阻了內侍和侍衛,給壽陽騰路子。


    壽陽折騰了許久,終是尋到個機會,一腳踹在程公公的膝蓋上,而後繞過他,重重撞向了禦書房大門。


    嘭的一聲,門開了。


    裏頭想法子攔門的兩個小內侍被撞倒在地,一臉驚恐地看著壽陽公主。


    壽陽提著裙子往裏頭跑,身後魚貫跟進來一群人。


    大床上,明黃的幔帳落著,看不出裏頭狀況,壽陽一咬牙,一把撩開簾子。


    旭日東升,外頭的陽光透過窗欞撒入殿內,隨著壽陽的動作,又照亮了幔帳裏頭。


    平躺著的聖上雙眼緊閉,臉色灰敗,臉頰消瘦內陷,蒼老得像是一隻腳已經進了棺木的垂死之人。


    這個不久前在朝上吐血的聖上都截然不同,更和壽陽印象裏的父皇判若兩人。


    壽陽的心一驚,手臂忍不住發顫,那幔帳又重重垂落了下來。


    後頭的人沒她動作快,一時之間都沒瞧見聖上容顏,看著眼前那晃動的明黃色。


    有人吞了口唾沫,試探道:“公主,聖上龍體如何?”


    壽陽的身子顫了顫,她回轉過身來,臉上神色木然,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沒發出一個音來。


    場麵一下子僵住了。


    壽陽沒說話,其他大人也沒哪個再去掀幔帳,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盼著趕緊有個爽快人,出手讓大夥兒看看清楚。


    程公公扶著腿進來,他顧不上臉上腿上的傷痛,道:“公主,還是退出去吧,這麽多人擠在裏頭,吵了聖上歇息……”


    見壽陽沒理會,程公公又多說了一遍。


    壽陽仿若此刻才聽見,她渙散的眼神慢慢有了焦點,沉沉看著程公公,咬牙道:“太醫呢?讓太醫進來。”


    程公公連連應了幾聲:“太醫就在偏殿候著,奴才這就去請來,還請公主和幾位大人移步……”


    “移什麽?”壽陽的聲音徒然大了,淚水湧出,“父皇這個樣子,你讓我出去?你們會伺候人,還能把父皇伺候成這樣了?你才滾出去呢!父皇不要你伺候!我是他女兒,我來伺候!”


    這話聽著沒什麽錯處,真要換作其他時候,還能被人誇幾句“公主孝心”,可如今這個狀況,比起孝心,所有人更關心的是龍體安康與否,因而都關心聖上到底什麽樣子了。


    “陸培靜呢?”壽陽見程公公不動作,抓起幾子上的瓷碗就往地上砸,碎片飛濺,劃開了她的手背,一時鮮血直流,她壓根沒管,“陸培靜昨日不是見過父皇了嗎?她進來了就又走了?她怎麽就沒管管父皇?枉費父皇這幾年寵著她!”


    程公公的心慌得厲害,一麵怕再有人掀開幔帳讓所有人都知道了情況,一麵又操心賢妃娘娘那兒怎麽沒還有動靜,急切之下,她一把扶住了壽陽的胳膊,道:“公主,您的手受傷了,趕緊先看看傷情吧,您是金枝玉葉……”


    “我父皇還是真龍天子呢!”壽陽想揮開程公公。


    兩人推挪間,有嬤嬤宮女上來相幫。


    暗悄悄的,也不知道是誰,用力推在了一個粗胖嬤嬤的腰上,讓她整個人往龍床上摔去。


    隻聽斯拉一聲,幔帳撕裂開來,蒙頭蓋下來,把聖上遮得嚴嚴實實。


    “哎呦這樣可不行!”


    鬧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人端著了,借著把幔帳挪開的由頭,終是全部掀開了,露出了聖上的臉。


    一時間,呼吸都頓住了。


    饒是有人知道聖上怕是不好了,但親眼看到這個樣子,還是讓幾位老大人腳下不穩,摔坐在了地上。


    田大人勉強扶住了上峰尚書大人,他多了聖上幾眼,整個腦門子都是炸的。


    剛壽陽公主還怪罪陸婕妤呢。


    陸婕妤可是舊都世家人,跟五殿下一條路上的,昨日瞧見聖上狀況,她若是當場嚷嚷開了才是昏了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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