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瑞伯府的園子與尋常公候伯府的不同。


    安瑞伯愛好養鳥,他的園子,一切皆為了遛鳥方便而改建,旁人家寶貝看重的貴重花木,在這裏都沒有幾株。


    布局亦是如此,不講究風水,不講究移步換景、柳暗花明,全依著安瑞伯的心思。


    謝箏頭一回來,見了這樣的園子,不由新鮮,多張望了兩眼。


    丁七引著他們到了小伯爺的住處。


    屋子裏,地火龍燒得極旺,暖意撲麵而來。


    小伯爺一身便服,半躺在羅漢床上,中間放了幾子,上頭擺了幾碟堅果,一壺杏仁露,又有一碟水晶肘子,一碟醬蹄子。


    謝箏跟著陸毓衍進去時,小伯爺剛把啃完的蹄子扔到碟子裏,拿出帕子正擦著手。


    小伯爺渾然不在意有客,一麵剝堅果,一麵請陸毓衍坐下,道:“案子結了?我聽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說劉維安也是倒黴蛋,叫人給潑了髒水。”


    廖張氏紅杏出牆一事,劉維安的確是出了銀子倒了黴,但歸根結底,將軍坊的事情出在金嶽明的陰暗心思上。


    正好張豐恨著劉維安,也正好,與劉維安的蘆花雞彼時的是小伯爺的黑羽大將軍。


    陸毓衍簡單把事情一一言明。


    小伯爺撚著花生的紅衣,聽得目瞪口呆,連連搖頭道:“我會投胎,在他眼裏也是過錯了?”


    偏頗之人,鑽進了牛角尖,本就沒有什麽道理可講。


    旁人覺得好笑至極,他卻義憤填膺。


    正說著話,丁七在外頭稟,說是內院裏又送了些堅果來。


    小伯爺瞥了一眼滿滿當當的幾子,惱道:“這還有完沒完了!


    我跟你說,就我爹收的那個小的,為了討好我爹,從我受傷那天起,一個勁兒的給我送堅果和肘子蹄子。


    說什麽肘子蹄子是以形補形,堅果質硬,強健骨頭。


    虧得我還算喜歡吃這些,但這麽一頓頓連著送,我也吃不消了。”


    謝箏抿著唇忍笑。


    丁七把食盒裏的東西都取出來,嘀咕道:“爺,好歹那位沒說您這一臉的傷,也給您補一補的,要奴才說,臉上的傷也是要緊,離過年都沒有十天了,這麽一臉的傷,到時候還怎麽進宮給聖上請安。”


    小伯爺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臉上的傷,說重其實也不重,這幾日下來,臉頰唇角都不痛了,也不影響說話吃東西,隻是那淤青一直退不下去,看起來嚇人。


    “永安侯府那幾個,下手可真狠!”小伯爺道。


    這一下下都是衝著臉麵打的,而且打得頗有章法和水平,不會讓他受不住,就是醜得見不了人。


    其他時候也就罷了,他就在府中歇著,也不會出去見人。


    偏偏是年節前,根本避不了人。


    等進宮的時候,人人都會看到他這青紫的臉,不說當麵大笑,背後肯定指指點點不客氣。


    聖上那兒,怕是一想起他這身傷是因著一隻雞來的,就恨不得再打他一頓。


    思及此處,小伯爺的臉色沉了下來,道:“陪了夫人又折兵,可憐我的黑羽大將軍,我費了多少心思才把他教得所向披靡,結果,就這麽死了。”


    外頭又傳來動靜,丁七出去看了一眼,拿著一盒子東西進來。


    小伯爺愕然看著那盒子,唇角一抽:“她真是瘋了不成?一盒接著一盒子,堅果鋪子給她搬空了嗎?”


    丁七趕忙擺了擺手,道:“不是那位送來的,爺,這是曹知事送來的。”


    “曹文祈?”小伯爺從丁七手中接過了帖子,看了兩眼就丟到了一旁,又看了盒子裏的東西。


    裝的是各色點心,且都合小伯爺的口味。


    “不糟蹋東西。”小伯爺揮了揮手,讓丁七把點心放下,示意陸毓衍和謝箏隨意。


    陸毓衍瞥了眼被丟在一旁的帖子,道:“小伯爺與曹知事常有走動?”


    小伯爺咬著綠豆糕,笑了:“一腳不能踏兩條船,會翻的,我反正是懶得應付曹文祈。”


    算起來,曹文祈是賢妃娘娘曹氏娘家的侄兒,蒙蔭在京衛指揮使司掛了個知事,三五不時點個卯,也不是正兒八經在做事的。


    陸毓衍聽了這話,道:“兩條船?小伯爺分明是站在岸上的人。”


    小伯爺哈哈大笑起來:“跟你說話就忒沒意思,什麽事情都非要弄個明明白白,我說句假話還一定要給我揪出來。


    行了行了,我說實話。


    曹文祈是什麽樣兒的,你難道不知道?


    整日裏角觝角觝的,大冬天還光著膀子跟人比試,我隻喜歡讓雞鬥讓蛐蛐鬥,對自個兒下場比試沒興趣。


    他請我多少回,我都不去。


    他前次說鬥雞難看,咯咯喳喳的一地雞毛,我還想說角觝不雅呢,翻來滾去的一身泥巴!”


    謝箏聽得莞爾。


    小伯爺嘀嘀咕咕抱怨了一通:“曹文祈幾兄弟都不行,這要再有個金嶽明,隻怕把他們都一並捅了,說起來,還是曹家幾個老爺子會做人,整日裏樂嗬嗬的,更財神爺似的。”


    那幾個老爺子,指的是賢妃娘娘的叔伯。


    曹家出身不顯,在勳貴遍地的京城之中,極其普通,隻因當年有個姑娘進了潛府,頗受喜歡,在聖上登基之後,又封了四妃,曹家才日漸顯赫起來。


    可真要論根基,曹家並不深厚。


    日落之前,陸毓衍與謝箏出了安瑞伯府。


    謝箏想著曹家事情,低聲問道:“曹知事為何要拉攏小伯爺,安瑞伯兩父子自在逍遙,可不是會攪混水的。”


    陸毓衍想了想,道:“七殿下十二歲,十殿下八歲,上頭的幾個哥哥,才華出眾的。”


    “聖上還康健。”謝箏應道。


    陸毓衍淺淺笑了笑,道:“賢妃娘娘卻不年輕了。”


    謝箏愣怔,但很快就明白了陸毓衍的意思。


    花無百日紅,賢妃從潛府之時就跟隨聖上,她的年紀擺在那裏,聖上身體安康,後宮新人一代接著一代。


    以賢妃而言,巴不得再飛快過去幾年,好叫她親生的十殿下長大,好讓抱養的七殿下有能力和本事輔佐弟弟,可她也怕時間的變化,聖上的幾位殿下,都不是庸庸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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