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心?”聖上的目光從安瑞伯和永安侯臉上略過,哼了聲,道,“有這樣的臣子,朕也很痛心!”


    永安侯一個激靈,不敢再哭了,隻能強忍著,垂著頭不吭聲了。


    聖上抬手按了按眉心,與陸毓衍和蘇潤卿道:“去將軍坊湊熱鬧,朕是不管的,左不過這麽些消遣。


    隻是,鬧出了人命來,還是要有個交代的。


    雖說是順天衙門的活,但你們兩個當時就在將軍坊,離過年還有幾天了,把案子查查明白,否則,一個個都去衙門裏過年吧。”


    陸毓衍和蘇潤卿拱手稱是。


    聖上摩挲著玉扳指,道:“這會兒有什麽線索嗎?”


    楊府尹一聽這話,後脖頸直冒冷汗。


    依他們的推斷,兩匕首捅死了劉維安的並非小伯爺,而明日想查訪的是劉維安在春天時叫人訛詐銀子的事兒,這要是直接說出來,等出了禦書房,永安侯能一腳把他踢個狗啃泥。


    楊府尹清了清嗓子,推脫道:“隻有些模糊的想法,要等查證之後……”


    “行了!”聖上揮手,“都出去吧。”


    這等打馬虎眼的把戲,見得多了,也就沒心思再聽了。


    楊府尹鬆了一口氣,趕忙告退。


    翌日一早,謝箏抱著熱乎乎的手爐,帶著花翹出門。


    衙門封印了,年節氣氛更濃。


    謝箏去肖家奶奶的鋪子裏買了幾塊剛蒸好的米糕,就往古嫂子的豆腐攤子去。


    街頭小販背著糖葫蘆經過,謝箏趕忙攔下了,買了一串,笑眯眯拿在手中。


    豆腐攤子的生意極好,古嫂子忙得不可開交,小丫頭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嘴裏嘀嘀咕咕念著些什麽。


    謝箏走過去,在小丫頭身邊蹲下,才聽出她是在背三字經。


    小丫頭的口齒不算十分清楚,這個年紀,大致也沒弄明白三字經的意思,就是歪著腦袋往下背著。


    謝箏莞爾,把米糕和糖葫蘆遞給了她。


    小丫頭一怔,肖家奶奶的米糕是她最喜歡的,聞著都香,那糖葫蘆又紅通通的好看極了,她咬著手指,看了看謝箏,又去拽古嫂子的衣擺。


    古嫂子點頭道:“吃吧。”


    小丫頭眼睛驟然亮了,脆生生道了謝,捧著糖葫蘆一口咬下去,糖衣粘在唇角,她伸著舌頭舔了一圈。


    古嫂子不由跟著笑了,道:“跟她說過,不認識的人給的東西不能吃,她現在認人還不清楚,有幾個月沒見到姑娘了,就迷迷糊糊不記得了。”


    “小孩子不就是這樣嘛!”謝箏支著腮幫子,看小丫頭吃東西。


    生意絡繹不絕的,謝箏也就沒問廖家事情,隻和古嫂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古阮去了小半年了,小丫頭不懂事,隻曉得爹爹不見了,還不懂得痛失親人的痛苦。


    古嫂子是咬著牙才挺過來的,不管如何,她還有個女兒要養活,日子總還要一步一步往前走。


    好在有衙門裏兄弟們的關照,豆腐攤生意也不錯,生活還過得去。


    說了會兒,古嫂子又忙碌起來。


    謝箏便轉頭教小丫頭念著三字經。


    豆腐攤上午就賣光收攤了,謝箏跟著古嫂子一道歸家去。


    胡同裏有些人家已經準備午飯了,菜香陣陣。


    謝箏低聲問古嫂子:“廖家是哪一家?”


    “那家,”古嫂子伸手指了指前頭,“門口有樹的那一家。”


    從廖家門前過時,謝箏瞥了一眼。


    大門緊閉著,看不出裏頭動靜,木門上的漆已經掉落,毛刺刺的。


    待進了古家,關上了大門,謝箏才仔細問起了廖家。


    “聽說那廖張氏原是做絹花的,十月裏沒了?”謝箏問道,“怎麽沒的?”


    “病的,沒錢請大夫,拖了半個月,就沒了。”古嫂子道。


    謝箏一怔,又問:“春天時不還讓永安侯府的二公子出了二十兩銀子嗎?怎麽就沒錢請大夫了?”


    二十兩銀子,省吃儉用些,便是坐吃山空,也能吃個兩三年了。


    古嫂子把做生意的工具都收攏好,搬了杌子在謝箏身邊坐下,低聲問道:“姑娘今日過來,是要打聽那廖家事情?難道那廖張氏的死,不太對勁?”


    “是想問問他家事情,”謝箏直言道,“叫廖家拿了銀子的二公子,昨日死了,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麽線索,正好聽馬捕頭提及廖家事情,就來打聽打聽。”


    古嫂子抿了抿唇,請花翹帶小丫頭去屋裏玩一會兒,自個兒壓著聲兒與謝箏道:“春天那事情,其實也古怪。”


    她是聽古阮說的。


    兩家都是一條胡同的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


    在古嫂子的印象裏,廖張氏是個年輕貌美的媳婦子,笑起來時,有兩個淺淺的梨渦,說話柔聲細語的,手也靈巧,做的絹花很是好看。


    而廖家那廖普,長得三大五粗的,說話也粗俗,胡同裏不少三姑六婆都在背後指指點點,說這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要多鮮豔有多鮮豔,要多臭也有多臭。


    “過日子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古嫂子搖了搖頭,“別人夫妻的事情,我不喜歡去多嘴,隻是廖普實在有些過分,吃過了酒就打他媳婦,說他媳婦長得好,肯定存了二心,整日裏疑神疑鬼的。


    我幾次都遇見那廖張氏關著院門在哭,有一回實在沒忍住,就勸她說,不如告訴娘家人,不管怎麽樣,這麽挨打總是不成的,我也不曉得她聽進去沒有。


    春天時,廖普突然鬧起來,是他媳婦跟永安侯府的底下人不清不楚的,當街攔了人要討錢。


    他媳婦不承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那所謂的奸夫也是一臉老實相,鬧了半個多時辰,侯府二公子過來,給了廖普一拳頭,又掏了二十兩。


    這事兒按說也就過去了,廖普卻揪著她媳婦不放,話裏話外是若無奸情,人家憑什麽掏銀子,他媳婦百口莫辯,一直挨打。”


    古阮看不得這樣的,仗著衙門裏當差,教訓了廖普好幾次,可人家關起門來怎麽打媳婦,古阮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劉維安的那個小廝,古阮也算認得,後來去問了問。


    小廝說,二十兩銀子,劉維安沒看在眼裏,實在不屑跟廖普多費精神,又見那漂亮娘子可憐極了,這才拿銀子打發叫花子似的給了廖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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