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麽遠親不如近鄰,在穀家和狄家身上都不存在的。


    這兩家,一個月能鬧上一兩回。


    穀老爺家產一般,咬著牙買下了銀豐胡同,聽說是住了十幾年了。


    這麽些年,沒見到穀家的生意蒸蒸而上,但穀家裏頭倒是一個接著一個添丁。


    穀老爺都得了三四個金孫了,去年時,還有妾室又給他添了個小兒子。


    家裏添人口,少不得給左右鄰居們送些紅蛋,讓大夥兒都沾沾喜氣。


    之前幼子滿月時,整條胡同裏擺了流水宴,熱鬧了一整日。


    狄家嫌棄穀家事情太多,吵吵嚷嚷的,就有了些口角,從主子到底下人之間,提起對家的,都沒什麽好話。


    “我是聽穀老爺說的,說是有一回他在酒樓宴客,正巧了,隔壁雅間狄老爺也在宴客,這兩人不對盤,請的客人倒是哥倆好,說是要並到一桌用飯。客人說好,做東的兩人哪兒能不點頭,便並了桌。”汪如海笑了笑,給了陸毓衍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陸毓衍能猜到,狄水杜與那穀老爺不合,席麵上,當場甩臉色都不可能的,但你一言我一語的拆些不大不小的台麵,還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是酒後,借著酒勁,越發會說些不著邊的話了。


    狄水杜先亮了爪子,關心起了穀老爺的生意。


    “說的是穀家那布莊,十多年了也不見能多賺些銀子,穀家這麽多兒子孫子,往後一分家,銀子還夠不夠吃喝嚼用的,”汪如海道,“這話聽得穀老爺不舒坦起了,反過頭去,說狄老爺錢莊裏的銀子,不是客人的存的,就是後頭的東家拿走的,狄水杜一個替人幹活的,總不如自個兒當東家的賺得舒心,又說狄老爺沒一兒半女,原本也不需要那麽多銀子,等兩腿一蹬一閉眼,銀子留下來能便宜了誰?”


    笑話別人生不出兒子、斷子絕孫,那可比笑話他賺不到銀子,還讓人糟心多了。


    狄水杜當即就黑了臉。


    客人們看著場麵不對,趕忙打圓場勸酒,狄水杜喝了個半醉。


    “穀老爺送走了客人,回到雅間裏時,狄水杜還趴著,醉醺醺的,”汪如海的聲音沉了沉,神神秘秘地道,“當時,穀老爺就聽見狄老爺在念叨‘誰說我沒兒子’,穀老爺隻當狄老爺被踩了痛腳,才會一直念叨,事後將這事兒說與我聽。陸公子今日問我狄老爺的事兒,我就想起這一樁了。”


    陸毓衍斂眉。


    謝箏站在一旁,沉思著。


    馬福說過,狄水杜家裏有一個吃齋念佛的妻子,一個管大小事情的妾室,再無一兒半女了。


    狄水杜酒醉時的那句話,到底是氣不過渾說的,還是他真的有一個所有人都不曉得的兒子?


    “我琢磨著,”汪如海擠出笑容來,轉著扳指,道,“狄老爺這個歲數了,年輕是不年輕了,要說老的生不出兒子來了,穀老爺比他還年長幾歲嘞。


    咱們生意人,辛苦一輩子,圖的也不是自己一人吃飽,而是想多存些銀子給子孫。


    狄老爺雖說是替別人做事,但一年的入賬也不少,他要真沒個一兒半女,他這些年辛辛苦苦的是圖什麽?


    不如早些交出去,就靠著前幾年攢些來的銀子,吃茶聽戲遛鳥,還自在逍遙些。”


    這話聽起來倒有幾分道理。


    陸毓衍想了想,問道:“那個梁鬆,員外見過嗎?他有出入這胡同嗎?”


    汪如海平日多在鋪子裏,回了宅子之後,也不常走動,便叫了管家進來問了問。


    管家回憶良久,隻記得有一回,見過狄水杜在胡同口與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說話,至於那是不是梁鬆,他也不確定。


    陸毓衍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突得頓了腳步,與汪如海說了幾句。


    汪如海的眼睛驟然亮了許多,笑哈哈地送了客,讓管家關上門,背著手哼著小調往花廳去。


    他原本想靠些道聽途說來的消息,換取一點兒好處,可陸毓衍的那句話讓他的心涼了半截,就怕好處沒撈到,還要再惹一身麻煩。


    好在,陸毓衍這人上道,沒真的往死裏坑他,臨走還給他指了條路。


    這條路雖不像秦駿那麽好使,但起碼穩當,能讓他死水一樣的生意再添些起色。


    汪如海心情舒暢極了。


    胡同裏,謝箏攏了攏雪褂子,回頭看了眼關上的大門,歪著頭看向陸毓衍:“打幾棒子再給個棗子?汪員外之前是真叫你嚇著了,這才這麽高興。”


    陸毓衍挑眉,眼底隱隱有些笑意,握著謝箏略微有些涼的指尖在掌心了暖了暖,道:“去狄家看看。”


    狄水杜家的大門口,掛了白燈籠。


    管家開了門,引了陸毓衍進去。


    一身素服的王氏站在花廳裏,恭謹行禮,


    王氏是狄水杜的妾室,三十歲出頭年紀,比狄水杜年輕許多。


    “我們太太茹素多年,府裏大小事情都交由我在打理。”王氏道。


    謝箏打量了廳堂幾眼,擺設布置皆普通,收拾得挺整齊的,道:“姨娘打理府中事情,那府外事情,姨娘可知道?”


    王氏垂著眼,道:“不知道的,我們老爺回府之後,都不提外頭事情。”


    “姨娘進府多久了?”謝箏又問。


    王氏道:“有八年了。”


    謝箏下意識看了陸毓衍一眼,收斂了心神,道:“八年?裕成莊是永正二十三年開起來的,姨娘進府是在那之前?”


    王氏點了點頭。


    “那姨娘可清楚,狄老爺走了什麽門路,替公主做了這裕成莊明麵上的東家?”謝箏問道。


    王氏咬著唇,道:“不曉得,我也是前兩年才聽了些傳言,問過老爺一回,老爺不喜歡我問外頭事情,當時發了脾氣,我也就不問了。”


    謝箏道:“梁鬆這個人,姨娘可有印象?”


    王氏還是搖頭:“沒有印象,府裏來訪的客人裏,並沒有這麽一個人。”


    “那府裏來訪的客人,都是什麽人?”謝箏順著問了一句。


    王氏訕訕笑了笑,道:“聽說都是與老爺生意上有往來的,多餘的東西,我是一點也不懂的。”


    謝箏沉沉看著她,道:“狄老爺有個兒子,姨娘知道嗎?”


    王氏抿唇,道:“是嗎?我是不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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