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紅色,有鮮紅的,也有紅得發沉、在日光下顯得有些黑的。


    謝箏來回翻看那幾根黑紅色的,繩子算不上新,但也不至於陳舊到褪色的地步。


    她正看得仔細,一隻骨節分明的攤在她跟前,謝箏沿著那手往上望去,對上了陸毓衍的眼睛。


    曉得陸毓衍的意思,謝箏一麵把紅繩交到他手中,一麵嘀咕道:“深深淺淺的,總覺得有點邪乎。”


    陸毓衍抬頭對著日光觀察紅線,眼睛半眯著,顯得桃花一樣的眼型越發細長。


    謝箏半側著腦袋看他,不自禁的,腦海裏閃過一絲念頭——這人長得是真好看,不僅是眼睛,連嘴唇鼻梁都戳人得緊。


    當年匆匆一眼時沒看出來,五年彈指一揮,個頭竄高了,五官也長開了,越看越經看了。


    尤其是這一本正經做事的樣子,叫人舍不得移開視線。


    可再舍不得,謝箏還是逼著自個兒去看那些紅繩,這案子牽扯了幾條人命,好不容易得了進展,更要乘勝追擊。


    舉著的手放了下來,陸毓衍閉上眼睛,緩了緩被日光刺出來的光影。


    再睜開時,他剛出聲要換鬆煙和竹霧,就聽得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鬆煙出來了。


    “爺、姑娘,看這個,”鬆煙的雙手上攤了塊帕子,帕子上擺個小鐵片,“從那床頭的小櫥裏翻出來的。”


    鬆煙說著說著,臉都紅了起來。


    那張拔步床的做工可真了不得,用料雕工堪比舊都世家一代傳一代的老太太們睡的床了。


    梳妝台、點心箱、首飾箱、小櫥小櫃的,鬆煙鑽在裏頭翻了好久,翻出來各式讓他目瞪口呆的東西。


    鬆煙一個沒吃過豬肉的少年人,對上一堆男女行事時的器具,隻覺得臉上耳根都燒得厲害。


    他當時就剩下一個念頭,虧得謝姑娘已經出去了,這些若是讓謝姑娘翻出來,那……


    姑娘家麵子薄,他和竹霧兩人拔腿就溜,估計都是不成的了,回頭他們爺肯定削他們一頓。


    鬆煙硬著頭皮翻箱倒櫃,直到翻出來這個鐵片,仔細一看,渾身的熱氣退了大半,趕緊把帕子包了送出來。


    謝箏探頭一看,是一塊月牙形的鐵片,從大小看,正好能夠燙在女子私密處。


    她倒吸了口涼氣,再看那鐵片就渾身不舒坦了。


    也難怪鬆煙要拿帕子包著,換作是謝箏,想到這玩意兒燒紅了烙在人身上,就頭皮發麻。


    謝慕錦雖然不愛動刑,但謝箏也聽說過一些拿鐵塊烙犯人的事情,再想想被架在鐵架上烤的肉塊,謝箏隻覺得牙都痛了,她怕是有三五天不想碰碳烤的牛肉、鹿肉了。


    陸毓衍示意鬆煙把鐵片收好,道:“去取了銅盆,裝些熱水。”


    鬆煙一怔,剛想說這人都被抓光了的莊子裏哪裏來的熱水,猛得想到那溫泉水,麻溜地去了。


    謝箏疑惑,問道:“要熱水做什麽?”


    陸毓衍揮了揮手中的紅繩,道:“看看這到底是什麽?”


    這話讓謝箏睜大了眼睛,心中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她看向陸毓衍,又死死盯著那些紅繩。


    她也猜想這些紅繩不對勁,甚至有那麽一瞬,腦海裏閃過這些紅色的染料很有可能是血跡,但那委實聳人聽聞,一時之間,她也沒有細細往下想。


    這會兒陸毓衍一提,謝箏幾乎是斷定了猜測。


    也是,會喪心病狂、迫使女子燒情疤的男人,做出這種事情來,又有什麽奇怪的。


    鬆煙端了盆溫泉水來,放在了地上。


    謝箏拉住陸毓衍的手,搖頭道:“洗血跡都用的冷水。”


    謝家伺候的人手少,但謝箏還真沒幹過洗衣的活計,曉得這一點,也是章家媽媽浣衣服時她正好瞧見了。


    其實也沒有過去很久,就是這個年初,她剛過完生辰,二月末倒春寒,頭一回葵水,來勢洶洶,又毫無準備,衣裳被褥一塌糊塗。


    大冷的天,章家媽媽坐在廡廊下避風洗衣。


    謝箏抱著手爐,趴在窗邊看她:“媽媽怎麽不用熱水?看著就冷。”


    章家媽媽哈哈大笑:“就是要用冷水才能洗得幹淨,姑娘趕緊去躺著,別招了風。哎,夫人前幾日還在說呢,這都過了十四了,來年這時候都要及笄,與陸公子完婚了,這月事卻沒半點動靜,她急都急壞了。這下好了,夫人放心了。”


    謝箏鼓著腮幫子,哼哼唧唧地縮回了榻子上,緊緊抱著棉被。


    她不想嫁人,那個時候的她,一點也不想改變在父母身邊撒嬌逗趣的生活。


    哪曾想,她離及笄還有小半年,就差不多日日都跟著陸毓衍了。


    陸毓衍垂眸看著謝箏的手,跟青蔥似的,指尖扣在他的手背上,指甲蓋圓潤可愛。


    要不是手裏還拿著那些紅繩,他都想反手握住她的手了。


    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陸毓衍道:“我知道。”


    知道還用熱水?


    謝箏疑惑極了。


    陸毓衍把幾根紅繩扔進水裏,道:“看看會不會褪色。”


    如此一說,謝箏便明白過來了。


    尋常的紅繩,在熱水裏多少都會有些褪色,但血跡不會。


    那些色澤暗沉的,恐怕已經染了有些時日了,便是扔進冷水裏,也不見得能洗出什麽來,真花力氣揉搓,就算是普通的染料,許是都會被搓掉色的。


    繩子被浸在了盆中,鬆煙附耳與陸毓衍說了那拔步床裏的狀況。


    陸毓衍微怔,下意識瞥了謝箏一眼,壓著聲音吩咐道:“一並收起來帶回衙門裏去。”


    熱水浸泡要花些功夫,謝箏本想再進屋裏看看的,剛走到門邊就叫陸毓衍攔下了。


    陸毓衍指了指對側的兩層小樓:“不如再去那邊看看?”


    謝箏抬眸看他,她知道剛才鬆煙與陸毓衍暗悄悄說了幾句,隻是不曉得內容,可這會兒看去,陸毓衍神色坦蕩,叫她一時也吃不準了,就依著陸毓衍的意思,兩人往小樓去。


    屋子裏的焚燒味道散了大半,謝箏的目光落在了梳妝台上。


    從箱籠裏取了張被罩,謝箏把所有首飾頭麵一股腦兒的倒在被罩裏,一個屋子的還不夠,所有房間裏的一點不拉都帶上了。


    讓陸毓衍把這一包給裹起來,謝箏解釋道:“宋玉瀾死在這裏,她們要是都不認,就讓教坊司來認認,這裏頭有沒有宋玉瀾的東西。”


    女人愛首飾,哪怕覺得不吉利,但各自處境都差不多,誰也不嫌棄誰,指不定有人留下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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