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忍不住呦嗬了一聲,說你家這狗名兒還起得挺別致的。齊方小錢小錢叫了半天,那狗竟無絲毫退讓,堵在門道上,就是不許我們進去。齊方他媽也好像不在屋,我們跟這狗僵持了這麽會兒,也不見她出來幫誰。那狗一邊吠一邊作勢欲撲,我怕它真咬上來,也跟齊方一塊喊它退後。沒想到我這一喊,那狗居然乖乖地閉上嘴,往後一直退到涼架底下。它還和當初剛見麵時一樣,耷拉著尾巴,瞪著倆狗眼冷冷地瞧著我們。我和齊方麵麵相覷,誰也鬧不明白這狗是怎麽了。不過路終歸是通了,我們便又回到後院,進齊方那屋待著。


    齊方掏出一幅圖給我們看,圖上所繪,是一座極其龐大的建築。說是城堡都不為過,不僅有地麵建築,還有與之麵積相等的地下建築。齊方說地下那部分是以前的牢房,我大姨肯定不會選間牢房住進去。所以可以暫時不看,隻研究地上部分就行了。那圖上線條太多了,偏偏我視力好,對線條又特別敏感。看著看著我就覺得不對,問齊方,你這圖是照什麽比例畫的,為什麽當中這一塊有點變形?齊方低下頭去看了半天,臉都快貼在圖上了。他說沒有啊哪兒變形了?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很肯定我沒看錯,扭頭去征求我哥的意見。這一看,終於讓我看出我哥哪裏不對勁。隻見他衣服袖口那兒,粘著一條長長的頭發。那頭發少說也有一二十公分,不可能是我哥自己長出來的。我抓起我哥的手想把那頭發撿起來,不曾想那頭發竟像活的一樣,縮進我哥袖口躲了起來。我哥看我抓著他的手,就問我出什麽事了?我吃驚地不能自已,結結巴巴地說,頭發,你手上有根頭發!我哥大概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攤開兩手,反複看了看。看完之後他又把手給我看,說什麽都沒有啊。我感覺脖子都是硬的,緩慢地搖了搖頭,一點一點掀起我哥的袖子。才掀起來兩公分我就又看到了那根頭發,隻是這次,它竟然嵌進了我哥的肉裏。它看著也不像是頭發了,而是一條極細的線蟲。


    我一把抓住我哥的手腕,指著那條線蟲讓他看。我哥眼神茫然,好像並沒有意識到,他手臂上長出一條這樣的東西。齊方也湊過來問:“看什麽,你哥這手又不是大姑娘,有什麽可看的?”我急得手舞足蹈,大聲說這裏麵有東西!你們、你們都看不見嗎?說完這一句,我才意識到,也許我哥和齊方確實看不見那條線蟲。我這眼神能瞧見肉眼看不到的魂魄,所以才能夠瞧見這條像頭發絲一樣細的蟲子。這麽說來,它有可能並不是蟲子,而是什麽惡鬼,借機附在了我哥手臂上。我冷靜下來,把我看見的跟我哥他們形容了一遍。


    還沒等我說完,齊方就一拍屁股站起來,說你哥這是中毒了!你們快想一想,這毒是什麽時候、在哪沾上的?我抓著的是我哥的右手,正好是他在旅館裏拿過碎肉的那一隻。我叨叨說肯定是那塊肉上帶的毒,這可怎麽辦,當時不碰它就好了!我哥顯得格外鎮定,甚至還反過來安慰我說,沒事,到現在都還沒什麽感覺。我說有感覺那就太遲了,急糊塗了,拉起我哥就要送他上醫院去。齊方追上來說你別急啊,這兒的醫院肯定看不了你這種病!他一邊說一邊又從他包裏抽出一個鐵盒子,打開,裏麵放著七八顆珍珠一樣的小藥丸。齊方說這是用犀角做的,可以解毒,還可以驅邪。你先吃一顆壓一壓,完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根治。


    第一百章 假齊方


    我對藥理什麽的一竅不通,不過對武俠片的橋段還算是熟悉。這種丸子一樣的解毒藥,武俠片裏那可是一吃一個準。我挑了一顆尤其大的,恨不得撬開我哥的嘴給他塞進去。我哥躲了我一下,接過那顆丸子放在眼前看了看。我催著他說哥你趕緊吃啊,別一會兒耽誤了治療。沒想到我哥看完之後,竟又把那顆丸子原封不動的放回了盒子裏。我納悶地看著他,問說你這是幹什麽?我哥把臉抬起來,說來之前齊方說過,不能吃這裏的任何東西。齊方這話我當然也記得,不過,應該不包括我們現在這種情況吧?我哥麵對著齊方,接著又說了一句話:“你是什麽人?”齊方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回答說我是齊方啊!林逸你不認識我了?


    我同樣也覺得我哥問的挺奇怪的,心想莫不是毒氣攻心,把我哥給攻糊塗了?我沒想到我哥說完這一句,竟忽然抽出隨身帶的匕首,往齊方臉上劃了過去。他的動作快得嚇人,隻見白光一閃,齊方臉上就多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出來之後並沒有流血,齊方那張臉上,卻卷起了一層薄薄的皮。我心下一驚,暗地裏說,這他媽還真演上武俠片了!齊方臉上戴的不就是行走江湖必備的人皮麵具嗎!以前看小說沒覺得,現在親眼見著了,還真是幾可亂真!假齊方捂著臉,哆嗦了幾下,突然嘶嘶地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慢騰騰地說話道:“我還以為你們沒看出來呢!”我心說我確實是沒看出來啊,也不知道我哥哪來的那麽多機警。


    假齊方略略一抬頭,這時他的半張真臉已經露了出來。長得和齊方還真有那麽一點像,但卻要比齊方來的更加秀氣。他收起手裏盛著珍珠藥丸的鐵盒子,聽我哥問他,齊方呢,他人在哪兒?那人一攤手說齊方我沒見,他媽把他藏起來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我隻是負責騙你們回到這,要有機會,就騙你們其中一個把藥吃下去。結果你們誰也沒上當,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該幹點什麽了。他說的有恃無恐,大概是知道齊方還在他們手裏,我們不敢把他怎麽著。


    我從那人嘴裏聽出幾個不大對頭的字眼來,靠近我哥低聲問他:“這人假冒齊方把我們騙回來,會不會是想在這裏對付咱們?他們肯定設下陷阱了,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撤!”我哥默默地點了點頭,說我們最後見到齊方是在那座祠堂裏,說不定他人還在那兒沒離開,我們得回去找他!我和我哥這就要撇下那假齊方離開,突然聽他開口說,你們兩個是齊方的朋友吧?我們姓齊的打從生下來開始就不應該有朋友,齊方和你們交結,既害了你們,也害了他自己!他說著說著,突然拔腿就往院子裏跑。我哥叫了聲不妙,落後那人一步,也拔腿就往院子裏追。我被落在最後麵,剛一出房門,就感覺院子裏充斥著一種極其詭異的氛圍。通往前院的那條走廊裏,如今正屹立著一個足有兩米多高的人影。那人的頭已經碰到了廊頂上,魁梧的身軀把走廊堵了個嚴嚴實實。


    乍一看見那人,我脫口便喊了聲臥槽,心說要真和這巨人打起來,我和我哥根本一點勝算都沒有!假齊方出了房門便朝那巨人奔了過去,跑到近前之後,忽又一扭頭跑向院子的另一邊。我還沒弄清他這唱的哪一出,就聽我哥低吼道:“不好,出去的路被堵死了!”聽完我哥這一句,我才認真去看那個攔路的巨人。原來那竟是一尊鐵製人像,周身漆黑但卻封了一層白蠟,看起來和真人非常相似,隻不過透著股說不出的陰冷。我正在想那鐵人是用來幹嘛的,就聽見哢哢哢一連串響聲,從那鐵人的四肢關節中發出。緊接著它身上那層白蠟便簌簌地脫落,露出鐵人周身如針眼般大小的孔洞。我還想看那孔洞裏會有什麽,被我哥一把扣住了我的肩膀,連拖帶拽拉著我往後退。我們倆一前一後重新又回到齊方房裏,隻見那個假齊方也在。他掛著半張假臉,緊張地滿頭大汗,嘴裏不停嘟囔說怎麽會這樣,我還在這沒出去呢,他們怎麽連我也不放過!我可是姓齊的呀,我是、我是這家裏的人啊!


    就在假齊方嚇得渾身哆嗦的時候,我忽然聽到房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那鈴鐺還是我們上次離開時出現在門上的,當時我哥撥弄了一下,並沒能把它弄響。現在這是怎麽了,沒風也沒其他的動靜,那鈴鐺竟然自己響了起來。兩聲鈴響過後,我便看見最靠近門的那一扇窗戶上,赫然映出一條怪異的影子。說那是人影它不像,頭和脖子幾乎沒辦法區分出來。說它是動物也不像,上身直立攀附在窗戶上,好像正在往屋裏看。我奇道那是什麽,聽假齊方大聲嚷嚷說:“你他媽連它是什麽都不知道,你怎麽跟著齊方混的?那是屍蠱,我們齊家養了數百年的屍,靠的全是這種蟲子。這種蟲它見不得活物,待會它破門進來,咱們這誰都活不了!”


    我聽假齊方的聲音離得很遠,一看才知道,他早就躲進屋子最裏邊去了。靠牆豎著一麵木頭櫃子,他正打開了櫃門,把自己往櫃子裏藏。我暗罵一聲膽小鬼,看我哥已經持刀在手,準備應付那條怪影。他聽了假齊方的話之後略微遲疑了一陣,又對我說:“要真是屍蠱,恐怕刀對它們不會起什麽作用。”我說那咱們怎麽辦,總不能上去跟它肉搏吧?說到這我突然想起包裏還有一瓶白酒,那還是我出門時帶著,準備在路上喝的。我把酒找出來,全倒在地上那張大墊子上。心想要待會屍蠱進來我們無法對付,那我就把這墊子點著,來他個火燒連營!


    隻這麽一會兒工夫,那條怪影在窗戶上,已經變幻了好幾個造型。它似乎在找縫隙鑽進來,奈何齊方這屋窗戶厚實,且一絲縫都沒給它留下。怪影急了,呼啦一聲飛離了窗戶。我這才看清,那怪影竟是由無數細小的蟲子集合而成的。每隻蟲子大概隻有針尖大小,生有一對漆黑的翅膀。群蟲飛舞,就像是一片黑雲,在窗戶上方低低地盤旋。我心裏一陣驚慌,本能地感覺事情要糟。果然那些蟲子飛了一陣之後,突然改變了陣型,俯衝直撲玻璃窗戶的四角。它們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勁,隻聽劈啪一聲輕響,竟就此把那玻璃給撞出了一道裂縫。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我哥就在我身邊,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手裏的匕首已經換成了一本厚厚的韋伯詞典。我一下反應過來,心說這打蟲子還是得用書才稱手。於是也找了本硬皮的大冊子抓在手裏,緊張地看著被群蟲撞裂的窗戶。裂縫雖然有了,但還不足以供蟲子們容身通過。群蟲便又再次起飛俯衝,連著三聲嘭嘭嘭,終於把一整扇窗戶,撞得搖搖欲墜。第一隻蟲子鑽進屋來,模樣和螞蟻長得差不多,卻長著一根跟蚊子一樣的口器,撲扇著翅膀,發出輕微的嗡鳴。接著第二隻第三隻蟲子也鑽了進來,一小群蟲子聚合在一起,慢慢騰騰地起飛,直撲我和我哥。


    我哥把我往屋裏一推,操起他那本韋伯詞典便迎了上去。這個時刻本應該很緊張才對,可我看我哥拿著本厚書在那拍蟲子,就忍不住覺得好笑。多數蟲子都不是被拍死的,而是被拍暈掉在地上,再被我哥補上一腳給踩死的。蟲子越來越多,呼啦啦一大片,把我哥裹在了中央。也有一小群衝我過來,我大喝一聲,揚起書便和它們戰作一團。我的打法明明就跟我哥一樣,可卻還沒支持多長時間,就被蟲子叮咬了好幾口。蟲子下嘴的地方腫起一個又一個大包,先是麻,然後便是鑽心的疼。疼得我恨不得在地上打滾,手裏的書也越揮越沒有章法。


    眼看我就要被這群蟲子給製服了,突然一個激靈,我想起櫃子裏還藏著個假齊方。蟲子找不著他可不代表我找不著他,又疼又怒之際,我大步一跨,一把拉開了櫃門。原本追著我的蟲子見櫃子裏還有一人,分作兩股,分別朝我二人撲來。假齊方大罵了一聲,說你他媽要不要這麽損啊!他雖然嚎叫不斷,可看的出來,他的動作可比我利索多了,蟲子即便是圍著他轉,也沒咬他多少下。假齊方跳出櫃子先就地一滾,完了飛快地撿起他掉落在地的背包。他拉開拉鏈拽出個怪模怪樣的鐵牌,立起來放在手心上,大喊道:“收!”圍攻他的蟲子聽見這一聲,立刻蜂擁而至,依附在那塊鐵牌上。


    第一百零一章 暗井通道


    我一看有門,馬上也靠了過去。希望圍在我身邊的那些個蟲子,也能被這假齊方做法給收了去。沒想到我這批蟲子一到,原本已經依附在鐵牌上的那一群,又紛紛揚揚全都不受控製地飛了起來。假齊方一邊跺腳一邊罵我,說你他媽是老天爺專門派來糟踐我的嗎?我這隻能控製住這麽多屍蠱,再多,法術可就沒效果了!我也急紅了眼,大叫說我哪知道你不行啊!我被蟲子咬的實在受不了了,就想開門跑進院子裏去。假齊方一把拉住我,嚷嚷道:“別開門,開門就真誰都活不了了!你沒發現多數蠱蟲都還在外麵等著嗎,這屋裏有東西,它們不敢全都進來!”我反手在自己脖頸上拍了好幾下,兩條腿腫的站不起來,幹脆就在地上滾。我說這屋裏有什麽你趕緊用上啊,不然光進來這麽些蟲子,就夠要我們命了!


    正說著,假齊方突然站住不動了。他衣服上落滿了蟲子,看著就跟穿了件黑衣服似得。他指著我哥問我:“蠱蟲為什麽不咬他?”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才發現我哥身上,一隻蟲子都沒有。但仍有大批蟲子圍著他轉,隻飛,卻不落下去咬他。我說我也不知道哇,難道是因為我哥長得帥,蟲子都舍不得咬他?假齊方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一把脫了外套,往我臉上一撂。他那衣服上的蟲子全落在我臉上了,不由分說,瞅準了就往上咬。我疼得一腦袋撞在牆上,頓時眼冒金星,滿臉都是血。


    我哥聽見我的嘶吼,想要轉身回援,可我一看見他,馬上就嚇得叫他不要靠近我。圍在我哥身邊的蟲子少說也有幾百萬隻,要它們過來以後不咬我哥光咬我,那我還不立馬就歇菜了。這時候假齊方猛地一拍大腿,說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你哥身上有死人的味道,那些蠱蟲分不清他是死是活,所以才沒有攻擊他!我一聽這話有理,就想讓我哥想個法子,把進來的這些蟲子全都幹掉。我眼睛腫的就隻剩下一條縫了,透過這條縫往外看,我首先看到的是假齊方。他脫了外套底下就剩一背心,身材錯落有致,竟然是個女的!


    我這吃驚還沒過去,那女的已快步跑向我哥。她說這些蟲子暫時不會攻擊你,你快把它們引出去,我們在這屋裏,說不定還能活!我哥對她的話沒有報以任何反應,轉過身來看著我,抬起手做了個手勢。他那手勢似乎是要讓我躺下去,我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這會兒躺下去能幹什麽?我哥看我不動,有點急了,搶步上來推我。直到他將我推倒在墊子上,我才明白過來,他這是要用墊子把我卷起來。那墊子卷我有點吃力了,還沒卷完,就聽那假齊方喊:“我呢!你們不打算救我嗎?”我是真沒打算救她,光她設計想害我和我哥,就夠她死一回的了。


    我哥愣了一下,做了個我意想不到的動作。他把那假齊方也一塊塞進墊子裏,和我肉貼著肉,幾乎抱在了一起。做完這個動作,我哥便拖著墊子,向門外衝了出去。我隻覺得身上的重量陡然增加,料想必定是有千萬隻蠱蟲,同時落在了包著我們的墊子上。我們在墊子裏隨我哥拖行著,一段距離之後,突然又停了下來。我想往外看又不敢往外看,隻能在心裏祈禱我哥千萬別出什麽事。停了大概有半分鍾,已然有不少蟲子,鑽進墊子裏開始咬我們。我攥緊了拳頭不敢出聲,那假齊方挨著我,也不知怎的竟一把抱住了我。我一想到她掛著張齊方的臉卻又長著個女人的身子,就覺得從頭到腳都不自在。


    我哥很快便回來了,拖著墊子和墊子裏的倆人,一路小跑來到老井邊緣。他這就要把墊子推下井去,臨了對我說了一聲:“下去之後,順著繩子爬。”我沒悟到哪來的繩子,忽然向下一墜,便落入了深井之中。這一下摔得我七葷八素,落到井底時,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要散了。稍微緩了一緩再從墊子裏爬出來,我便看見麵前懸掛著一條繩子。原來我哥說的是它,看樣子,他是叫我順著繩子,爬到井壁上的暗門處去。我啐了口唾沫在手心,抓著繩子便開始往上爬。之前我沒能推動那暗門,此時為了活命,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往暗門上撞了過去。撞完隻聽一聲輕響,井壁上顏色不同的那塊磚,向內縮進去一截。我再去推它,輕而易舉便把它推到了一邊。


    井壁上出現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道,黑漆漆的,看不見裏麵有什麽。我心裏麵大喜,低下頭招呼假齊方,讓她趕緊爬上來,從暗道走。假齊方好像有點摔糊塗了,一直捂著她的後腦勺。她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順繩子爬到我身邊,鑽進了那條暗道之中。我也準備進去,又擔心我哥。便在井裏喊:“哥,這有路,咱們快走!”喊聲還沒落,我就看見一條黑影,從井上直直地跳了下來。黑影落在井底,手一翻,掏出一個打火機。那黑影正是我哥,用打火機擦出個火星子,點燃了我倒在墊子上的白酒。火一下從井底竄了起來,把四周井壁照得一片通紅。我哥身上也沾了火星子,他不去管它,爬上繩子直衝我而來。我趕忙讓開暗道口,等我哥進來之後,兩人合力,將封門的磚石重新推回原位。


    這麽一通折騰下來,我們全都精疲力盡。我渾身幾乎一塊好肉都沒有了,稍微一動,就疼到骨子裏。我哥打亮手電照了照,說這裏地方太窄,要萬一再有變故,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他讓我催促假齊方往裏爬,找一塊開闊點的地方,再處理我們身上的傷。我把我哥的話轉給假齊方,聽見她輕輕地說:“怪了,齊方家裏怎麽會有這樣的暗道?這是幹什麽用的,能通到哪裏?”她爬的很慢,我們也都慢慢地跟著。爬出大概六七十米,空間擴大,前方出現了一間石室。


    石室裏有流動的空氣,能感覺到一絲絲涼風。我哥打亮手電筒放在一邊,看了看我身上的傷。他什麽也沒說,掏出刀,刺破了我手臂上最大的一個腫包。包破了流出一股黑血,腫起來的那塊肉,便慢慢地消了下去。我身上這樣的包太多了,我哥要一個一個挑破,也夠他忙活一陣的了。我累得不想動,隻管躺在地上,閉上雙眼。我哥大概是怕我死了,一看我閉眼,馬上就來叫我。我說哥我沒事,就是疼,疼得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我哥揉了揉我的頭發,像是在安慰我。安慰完他繼續去挑我四肢和身上的腫包,我昏迷了一陣,也不知道這期間到底過了多長時間。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我哥已經放下刀,坐在一旁休息。假齊方沒我傷得厲害,她自己挑破了包,正在用紗布輕輕地蘸流出來的血。她終於把那張假臉抹了,露出一張和齊方有六七成像、但卻更柔和也更嬌媚的臉。她像是感覺到了我在看她,揚了揚眉毛,說看看看,有什麽好看的!你差點害死我你知不知道,這筆賬,遲早要跟你算!一聽她說話我就來氣,想衝她兩句,張嘴反而咳嗽了兩聲。我這次真的是傷了元氣了,就想犯不著跟這麽個女人慪氣。我再去看我哥,發現他的狀況也不太好。嘴唇白得發紫,眼睛下邊還黑了一圈。


    我掙紮著問,哥你怎麽了,是不是傷著哪了?我哥搖了搖頭,背過手去,想要撓背。他撓了一下突然就停住了,手探進衣服裏摸了半天。我看他表情不對,湊上前去,掀開他衣服看了看。隻見我哥背上多了幾個黑點,不大,就跟普通黑痣差不多。我想替我哥撓,聽他說:“別動,好像有東西鑽進去了。”聽見這一句,那假齊方也慢騰騰地挪了過來。她側著身子往我哥背上看,吃驚地說道:“還真有屍蠱把你當成了死人,想要寄生在你身上!”我哥眉頭一皺,便要用手把那黑點擠出來。假齊方又說:“屍蠱現在離你的脊椎可近了,你要把它擠死,信不信馬上就會半身癱瘓!”


    我一聽,忙不迭地拉住我哥的手。轉頭我問那假齊方:“你有什麽辦法快說,要不然的話,我就在這宰了你!”假齊方壓根就不受我威脅,冷哼了一聲,說我齊心做人是講原則的。你哥剛救了我一命,我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他癱在這。她站起來,讓我哥趴地上給她看。那些個黑點緊貼著我哥的脊椎,一會兒工夫不看,好像還挪動了一點距離。齊心托著下巴想了想,轉身去拿她的背包。我才發現她竟然一直把包帶在身邊,這一點考慮的比我哥還周到。


    第一百零二章 閘門


    打那包裏,齊心又掏出了先前那個鐵盒子。她取出一枚珍珠藥丸,迎著手電光照了照。我警惕地看著她,說你想幹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是毒藥,你要敢害我哥,信不信我現在就宰了你!齊心嗤了一聲,手指一用勁,把那枚珍珠藥丸捏碎了。從藥丸裏爬出一條小蛇,蜷縮著身子,隻有指甲蓋那麽大小。齊心把玩了一陣,一邊問我哥說:“你到底什麽來頭?齊家的屍蠱可是出了名的機靈,怎麽會偏偏把你錯認作死屍?”我心說機靈個屁,你也是姓齊的,它們怎麽連你也咬?嘴上當然不敢這麽說,問齊心,你到底會不會治這蟲子?齊心回我說你著什麽急,這蛇要養熟了,才能用在人身上。不然它鑽進你哥肚子裏吃光他的內髒,可別說是我害了他!


    我啊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問我哥,這人到底信不信得過?她萬一要是害你怎麽辦,我怎麽看,都覺得她不像是好人!我哥趴在地上,突然用手撐起上半身。他垂下眼睛想了想,跟我說:“林柒我感覺不到我的腿了。”我大驚失色,看我哥背上的黑點,竟開始變作紅色。這時哪還有心思懷疑齊心,我真恨不得給她跪下,求求她救救我哥。齊心哼哼著說,屍毒開始起作用了。它們會先麻痹你的中樞神經,然後取而代之,控製你的行為。她指了指我叫我背過身去,又說沒她的命令,不許我轉過去看。


    齊心等我轉過身去之後才開始搗鼓,過了幾分鍾,我突然聽她叫了一聲。我急忙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齊心半晌才回答說:“沒、沒什麽,蛇不大聽話,咬了你哥一口。”我又問咬的厲害嗎,咬我哥你叫個什麽勁?身後再無別的聲音,直到齊心叫我翻過身去。我回頭一看,我哥靠牆坐著,衣服下擺上全是血。我說怎麽流了這麽多血,讓我哥轉過去,給我看看他背上的傷。我哥靠著牆根不動,淡淡地說,已經包紮好了,看不見了。他又叫我放心,傷得不算太厲害。


    我過去陪坐在我哥身邊,看那四麵石壁上,分別開有兩個小門。大小樣式全都一樣,不知道是否通往兩個不同的地方。齊心好奇地走來走去,看過石門,又趴在石壁上聞。她說這顯然是條運屍用的屍道,且多年來從未被荒廢過。既然是這樣,那她為什麽都沒聽家裏人提起過這裏?這條屍道究竟通向哪兒,當初是誰修建的,如今又是誰在使用它?我說不好意思,你問的這些我都不知道答案。不如我問一個你知道的,齊方他人呢,你們把他藏哪兒了?齊心踩著小碎步,答說這個我真不知道。我聽說你們想打聽大姨的事,那可是我們家的禁區,先前打聽過這事的人,全都被處死了。我想齊方可能也會被處死吧,之前有些人,就一直想拿大姨的事做文章,趁機殺了他。不過這事成不成還得看齊方他媽,要她死活不肯,齊方也還是可以保得住。齊心又開始挑她那眉毛,說與其擔心齊方,不如擔心擔心咱們自己。這是什麽地方咱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有沒有啥危險。本來要是有危險,你哥也可以應付得了,可是你看他現在這樣,恐怕連走路都成問題……


    我做了個手勢,說打住,誰他媽跟你成咱們了?我告訴你,這有兩條路,你選一條,我們絕不和你同路!齊心露出個畏怯的神態,說你們要拋下我不管?你們怎麽能這樣,要早知道,剛才就不救你哥了!她說著便要哭,我懶得理她,轉身去問我哥是不是真的不能走?要不能走我背著你,先離開這,咱們再想辦法救齊方。我哥輕輕地搖了搖頭,招呼我過去。他附在我耳邊說,走右邊那條路,帶上這個叫齊心的。我不同意,說萬一她要陰咱們呢!你現在這樣說不定就是她使手段害的,還有在齊方屋裏的時候,她那擺明就是想設計害咱們!我哥沒仔細跟我解釋,隻說帶著她有用。他扶著牆想站起來,試過之後感覺不行,還是得叫我背他。


    我把我哥背在背上,那頭齊心帶著哭腔問我們:“商量好了沒有,你們帶不帶我?你們要不管我,那我幹脆死在這得了!”她說完立馬抽出一把刀,裝模作樣往自個脖子上劃拉。我跟她說別尋死了,帶你就帶你。我把話說在前頭,要讓我發現你居心不良,那我可是會……齊心一下打斷我,說知道了知道了,要讓你發現我居心不良,你就宰了我是吧?你都說好幾回了,都快把我嚇死了。她裝作害怕的樣子拍胸口,看得我是又好氣又好笑。我照我哥說的背著他走右邊那扇門,進門之後,是一條彎彎曲曲的甬道。齊心非要走在前麵,邊走邊說,這怎麽設計成這樣?地底下本來就陰森,道路不暢容易造成陰氣集聚,到時候可就麻煩了。說到最後她突然啊了一聲,站住腳轉過身,說前邊沒有路了。


    我哥拿著手電,往前路上照了照,果然見一堵石牆堵在盡頭,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什麽材質。我說既然沒路了,那咱就掉頭回去。剛才那石室左邊還有一門呢,咱們換條路試試看。我哥按住我的肩膀,說了聲不對,這條路應該是通的,沒理由會被堵死。我問他你怎麽知道它應該通,你之前又沒來過這?我哥問我還記不記得齊心給我們看過的那張設計圖,其中有一部分,你說是畫變形了。我點頭說我記得,怎麽,你是從那裏頭看出這兒的問題來的?我哥在我耳邊輕輕地嗯了一聲,說變形的那一部分,其實是經過處理之後的另外一張圖。圖中所繪的內容,便是所有連接著堡塢的地下通道的情況。那裏頭也包含了我們現在所走的這條路,隻是我哥不明白,為什麽明明圖上標注有路,進來之後,路卻被堵死了。


    齊心在一旁聽我和我哥說話,突然一拍巴掌說:“光在這猜有什麽用,咱們再看看那圖上畫的內容,說不定就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她說著便去翻她的包,翻了一會兒,臉色驟變,說了聲完了,那圖哪兒去了!我說不可能不見吧,圖不一直在你包裏。你包又沒離身,那圖總不可能自個長腿跑了吧?齊心瞪大一雙眼睛,左思右想之後說,有可能她人掉井裏的時候,圖沒有放好,從包裏掉了出來。她頹然又道,井底那一把火,一定已經把圖燒成灰了。那可是張真圖啊,回頭姑姑她們肯定得削死我!我看她可憐那樣,之前的氣也消了,還想著要不要安慰她幾句。沒想到她難過完一陣子,突然開口跟我說:“等從這出去以後,我跟你們回家吧。你看我長得漂亮又能幹,帶回家一點虧都吃不了。”她這思維跳躍得太快,我真有點跟不上趟。回過味來才感覺不對,問她:“你跟我們回去,那算是什麽事啊?得了咱還是先別討論你這茬了,還是先想想,沒有圖咱們接下去該怎麽走?”


    我哥讓我放他下來,他順著牆,摸到擋路的石牆處。剛說過石牆的材質很特殊,黑黢黢的,泛著一層金屬的冷光。我哥摸了一會兒退回來,說這應該是一座可以開閉的閘門。門下有暗槽,隻是不知道,這門要怎樣才能打開。齊心自告奮勇說她來試試,走到牆邊,開始敲擊最下邊的石磚。她一邊敲一邊問我哥,這麽重要的一扇閘門,圖上為什麽沒有畫?我哥靠我支撐著身子,認真地想了想,說有兩個可能:一是設計圖紙上其實標明了這扇閘門的有關信息,隻是我們看得太快了,所以沒有留意。二是這扇閘門是後來才加裝的,所以在原始的設計圖上,才沒有把它畫進去。我接著我哥的話說,加裝?為什麽要加裝在這呢?難道這些地道裏有什麽寶貝,他們齊家怕被人發現了,所以才拿個大閘門鎖上?說到這齊心突然停下了動作,抽動了一下肩膀。她啞著嗓子說,這扇門會不會是為了把什麽東西關在裏麵?會不會,這地道裏藏著個我們無法想象的怪物?


    齊心說完,忽然呀地叫了一聲。隻見那扇像石牆一樣的閘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地張開了一條縫。門縫裏湧出一股冷峻的寒意,針紮一般刺激著我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我馬上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感覺自己呼一口氣都帶著白霧。我看著那條門縫問我哥,怎麽著,咱們進是不進?單從目前的狀況來看,我感覺,這裏頭絕對是個凶險的去處。我哥一時間沒說話,過了一陣才開口道,這裏所有的地下通道,都連接著齊家的堡塢,而齊方他大姨,如今就在那座堡塢裏。我一聽就明白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來找齊方他大姨,問清當年發生的事。我哥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看來這一趟,我們是非走不可了。


    番外一·騎屍童子


    有個小孩中了邪,小孩他媽不知道通過什麽途徑打聽到,我哥對治中邪有一套法子。於是便拎了一堆適合中老年人的補品,上門來求我哥救治救治她的孩子。恰逢那段時間我哥和我都不在,孩子他媽沒找到人,還毫不氣餒,天天一趟一趟地跑上來。等到我哥和我回家的時候,門前的補品,已經堆成了一座山。其中有燕窩有魚翅,還有些商標上全是英文的進口貨。所有的東西都碼地整整齊齊的,最上邊貼著一張紙條,寫明了送東西的緣由和送東西的人。


    我哥照紙條上的電話聯係了送東西的孩子媽,當天便約在對方家裏見麵。看她送來的東西,已經可以知道這家人有的是錢。住的房子也在一高檔小區裏,不過房子的結構卻很奇特。那是最底層的複式樓,一進門,先有一入戶花園。花園挑高大概能有五六米,幾乎整一麵牆,都被砌成了一座菱形的大窗戶。窗戶底下是一塊小型的水景,有水,有假山,還有座能走人的小橋。我正好奇地往那橋上走,就聽我哥說,這是個煞局。他們家孩子會出事肯定是因為這個局,看來,是有人特意設計了要害他們。


    我哥的話剛一說完,這家的女主人便迎了出來。看得出來她已經哭過好幾回了,一雙眼睛,腫的跟桃子似的。她大概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好看,低著頭,稍微做了做遮掩。等把我哥和我請進了客廳,她才叫家裏的保姆,把中邪的孩子抱出來給我們看。那孩子已經沒什麽力氣了,一副蔫蔫的小模樣。她媽問過我哥就是她要找的林逸之後,指著我哥,硬是讓那孩子喊他一聲大師爺爺。我一聽,差點把剛送進嘴裏的茶水吐出來。那孩子也乖,雖然滿臉狐疑,但還是喊了一聲爺爺。他喊完了看了看我,問他媽這個人又該怎麽喊?她媽好像也拿不太準,問我哥:“這位是大師您的徒弟嗎?樂樂快喊哥哥,你的命,可就指望他們了!”


    我聽我這輩分還算沒弄錯,也便不多話,聽那孩子的媽講他們家孩子中邪的事。這事說起來,已經有十好幾天了。開始他們家人都以為是孩子病了,帶去醫院又是打針又是吃藥,折騰了半天也沒好。直到這最近這幾天,孩子的症狀變得愈發厲害。他們家老人來看過了,說這是中邪,必須得找術士才能治得好。她一邊說一邊抹眼淚,我哥問她,究竟有什麽樣的症狀?孩子他媽想都不想便脫口說道:“樂樂說他要騎大馬,還說每天晚上有個黑爺爺,會到這來當大馬給他騎。你別看樂樂他現在沒精打采的,一到晚上,那就跟個小老鼠一樣。四處亂竄,連大人都追不上他。一瘋下來兩三個小時,瘋完了,就癱在地上不動了。這樣下去怎麽折騰的起,請大師無論如何救救樂樂!”


    我哥點了點頭,從保姆手裏接過那孩子,抱在腿上輕輕地哄著,問他是什麽樣的黑爺爺到這來找他玩,一般幾點來,都從什麽地方來?樂樂虛弱地回答說:“是一個很矮的爺爺,他不會走路,都趴在地上走。他讓我坐在他背上,玩騎大馬的遊戲。玩累了他就走了,我不會看表,不知道他是幾點鍾走的。”樂樂說完,一陣虛喘,又小聲地跟我哥說:“黑爺爺說,今天晚上就要把我帶走了。我媽媽老是哭,我不想離開她。爺爺求求你救救我,跟黑爺爺說,我不想玩騎大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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