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馨想讓他鬆開自己,卻動也不敢動,隱忍地向病人搖著頭,他卻像是要對自己說什麽似的,嘴巴咕噥著,臉部的肌肉更加扭曲了……


    而簾子外麵,阿輝一腳重一腳輕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完了!


    突然,刺耳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阿輝接起電話:“是的,院長,我這邊還在找……”


    阿輝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拖著腿向門外走去。


    文馨鬆了一口氣之後,推開那個病人,輕聲輕腳地溜出病房。外麵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


    文馨隱約覺得左邊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一轉身,與那雙眼睛四目相對,她呆住了。


    阿明!


    準確地說,是一張醫生介紹欄裏的照片:他穿著白色的大褂,咧著大嘴。旁邊寫著——燒傷科主任醫師:吳光明。


    文馨的衣服已經變成半濕狀,汗流到腮幫子上,兩腮肌肉痙攣。


    阿明不是畫家嗎?什麽時候變成醫生了?


    “那會兒你天天在這裏,天天和僵屍在一起。”


    “三個月前,我在大街上撿到你,見你昏迷不醒,就把你帶回了我的工作室。”


    小盛的話與阿明的話合並起來。這三個月她的確跟阿明在一起沒錯,但同時也的確在醫院的地下室。她怎麽就從沒想過阿明和戴院長、普恩醫院有關係呢?


    “……你,有女朋友了?”


    “算有吧,其實……我以前是從鄉下來的,她爸資助我讀大學……”


    “她以前喜歡玩,我就想買輛摩托車帶她到處跑,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可當時太窮了……”


    “等攢夠了錢,買了摩托,人家卻坐飛機出國了……”


    文馨搖搖晃晃地站在介紹欄前,直到把流進嘴角的汗一口吃下去。她全都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是畫家,他是醫生。他之前喜歡的女孩很可能就是安妮。


    照片上的阿明笑著,她還從沒見過他笑得如此燦爛,似乎是在嘲笑她:“上當了吧?”


    一分鍾之後,文馨掄起一個盆栽朝著介紹欄的玻璃櫥窗砸去。玻璃碎了一地。緊接著,“嘶啦”一聲,文馨像揭榜似的毫不猶豫地撕下了介紹欄裏的那張照片。


    如果是真的,就殺了他。


    她的眼淚決絕地滑落下來。


    71


    有了要“殺人”的決心,從普恩醫院逃出來簡直易如反掌。


    此時的文馨感覺自己是異常的彪悍。


    受夠了。


    她在普恩醫院門口打了輛車,一上車便給阿明打了電話,才響了一聲,電話便接通了,好像他隨時都在等她的電話似的。當被問到今天可不可以見個麵的時候,阿明很爽快地回了三個字:“沒得說。”


    你當然沒得說,一會看你說什麽。


    咬牙切齒後,她竟有些心寒。對待這種人,為什麽還要心寒?她緊緊地握住手裏那張揉皺了的照片,像是握著一張“通緝令”。


    下車之後,阿明和他的摩托車已經在街角等候她了。


    “上次的事不好意思,我想我有點失控了……”他倒是自覺,一見文馨來了便主動向前跟她道歉,然而文馨卻冷冰冰地看著他。


    他故意湊近她的臉,盯著她看,眼睛漸漸瞪大,似乎想從文馨的表情看出她有什麽不對。


    “還在生我的氣?”


    文馨不發一語,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好了,別生氣了……”阿明識趣地轉移話題,眼睛一眯,露出迷人的微笑,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畫,遞給她,“送給你。”


    手卻有些抖。


    上麵畫的依舊是自己,似乎是正在酣睡的自己。畫得真像。畫到這種細膩逼真的程度真是該感動,他們一起相處了三個月,他像“小白鼠”、“實驗品”似的研究了她三個月,畫得不像才怪。


    她抬起頭來,終於開口了:“我也回贈你一張怎麽樣?”


    說著,她將那張搓得皺巴巴的照片展開,直視他的眼睛,背誦般地說:“吳光明,34歲,臨床醫學碩士,普恩醫院燒傷科主任醫師。”


    阿明一怔,臉上每根能扯動笑容的神經都恢複了原位。


    “為什麽要騙我?”文馨逼近阿明。


    他微微往後一退,撞到了身後的摩托車。他大抵明白自己的真麵目已經暴露,搪塞著說:“我沒騙你,是你沒問。”


    “我沒問?是誰告訴我的,我做模特,他畫畫?”


    “嗬……”笑聲從他鼻孔裏發出來。被人拆穿了?故作無奈?


    “笑什麽笑!”這笑讓她想吐。


    “我沒什麽好說的。”他聳聳肩。那樣子似乎是說,“隨便你怎麽著吧。”這無賴的樣子和那個對她情深意切的吳光明有著極大反差。


    他轉過身,大踏步地朝著遊戲電動廳的方向走去。


    72


    電動廳人群稠濁,喧鬧吵雜,與遊戲機的電子樂聲混合成一波刺耳的聲浪,擊打著文馨單薄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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