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他起先反應遲緩,之後“蹭”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在哪?”


    駱嘉小跑著奔向小會議室,透過玻璃門,看到一個渾身汙泥的女人正背對著自己站著。


    他漸漸怔住了……直到她回過頭來,與他四目相對。


    隻一眼,他觸電似地抖了下,心差點跳出來。


    這三個月裏,每天都在他夢裏哭泣的那個人……是她嗎?


    情人節那天,明明說好他去理發店接她的,可是他的車子開到樓下,左等右等也不見人,電話也不接。本以為是文馨情人節的惡作劇,但又覺文馨不像搞惡作劇的人。他在樓下等急了,隻好上樓,理發店的人竟說她早就下班了!他趕回家去,打她的電話不下幾十個,都沒人接……臨近午夜時,竟然關機了。


    黑社會,傳銷組織,販賣團,交通事故……能想的他全都想過了,每隔三五天都打電話到警察局詢問,去電視台做尋人類節目,在交通fm105.7頻道做廣播,登報紙,貼傳單……


    然而,此時站在他麵前的女人全身濕淋淋的,頭發亂成一團,像是一隻流浪回來的狼狽至極的獅子狗。


    是她,肯定是她。


    他衝上前把她用力一抱,文馨在他懷裏嚎啕大哭。


    他摸著她的胳膊,她冰冷的皮膚、潮濕的頭發……任由她在懷裏哭著。直到注意到越來越多雙眼睛都在看著他們,他才尷尬地拉開文馨,問:“這三個月,你到底去哪兒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文馨汲著鼻子說:“是……安妮。”


    “安妮?”他臉色一變。


    “安妮她……綁架了我。”


    8


    安妮的確很長時間沒有打他的電話了。


    三個月以前,她幾乎天天打他電話,不接就發信息,一發幾十條,每條短信都寫得很長。本來想無情地把她拖進黑名單,但是又怕她真的做出自殺的事來。


    最後一次接她電話時,她說她已經吞了安眠藥。他從很重要的會議上離席,可是趕到後才發現她正放著音樂,披著浴袍做意大利麵,而且還心情頗好地問他餓不餓,問他願不願意吃完飯陪她去看電影,根本什麽事都沒有。他真是崩潰,簡直摸不透她要幹什麽……。


    可是,今天他卻打不通安妮的電話了。


    駱嘉帶文馨回到自己居住的武康大樓,但卻不是回自己家,而是根據文馨的描述,直奔自己家對麵的房子。樓道涼颼颼的,文馨對外圍的環境全無記憶。直到跟著駱嘉繞啊繞地上了四樓,在一間房間前停住了腳。


    門牌號寫著“404”。


    “應該是這兒。”駱嘉說,他敲門門不應,隻好叫中介過來把門打開,不料——安妮已經搬走了。


    一直躊躇在門口不敢進去的文馨走進去,果然發現房間裏空空蕩蕩的,隻有一麵櫃子靠在牆上,一張茶幾和一張沙發擺在房子的中間,牆壁上的照片也不見了。四處都是灰塵,沒有輪椅,沒有dv,什麽都沒有。


    駱嘉拉開了房間的窗簾,文馨也跟著走到窗口前,小雨澆灌著天井下的花園,而正對麵的確是她記憶中的窗戶。就是這裏,錯不了。


    “綁架的時候安妮有沒有跟你說什麽?”駱嘉的臉僵硬得像一塊鐵皮。


    “文馨,你一個發廊妹憑什麽,就憑你長了一張漂亮的臉嗎?bitch!”


    想起那些髒話,文馨不發一語,隻使勁拉著駱嘉披在她身上的西裝外套。


    手機在駱嘉的口袋裏響了起來,駱嘉十萬火急地接了電話:“寶榮啊,怎麽說……”


    寶榮是文馨當年上大學時的同班同學,和安妮也是朋友。但是看駱嘉的表情,文馨的心懸了起來……似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可能再也找不到安妮了。


    文馨慢慢地朝著櫃子走過去,櫃子上原來是有穿衣鏡的,但此刻卻沒了。她伸手觸摸著那個空框,櫃子砸下來的那一刻玻璃碎裂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櫃子砸下來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好,知道了……”一旁的駱嘉掛了電話,走到她麵前說,“怪了……幾乎問過了安妮所有的同學和朋友,都說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安妮了。”


    “那她家裏人呢?”中介突然插話進來。


    對,安妮會不會早就回家去了?


    駱嘉說:“我給安妮的父親打個電話。”


    9


    安妮的父親是私立普恩醫院的副院長。


    駱嘉打完電話後便帶著她馬不停蹄地往普恩醫院趕。


    駱嘉雖然為文馨開了車帶暖氣,但她還是覺得冷。駱嘉一直悶著,想必剛才給安妮的父親打電話時吃了堵。


    “如果我是駱嘉,我也一定會很難辦吧。”文馨如是想。


    普恩醫院和文馨想象中的醫院大不相同,一進門便驚見瀑布一樣的花叢從小樓上墜下來。院內幾乎看不到城區醫院裏的那種高層建築,全是整潔的二三層小樓。風格詭異,裝飾完美。完美得有些不真實,讓文馨想起學理發時,在書上看到的中世紀瑪麗皇後發套上噴灑的粉狀物——過分的粉飾會禁不住讓人想伸手去撣一撣。


    他們半天也沒見到一個人影,也不知病人和醫生都去哪了。空氣中有種說不清楚的味道,似乎是藥水混合著死人味,而四下更是靜啞得可怕……


    若說有聲音,全來自牆壁上的電視。


    牆壁上隔個十米左右就鑲嵌著液晶電視屏,裏麵正播放著關於日本福島第一核電站發生放射性物質泄漏的新聞。原來3月11日日本發生了9.0級強震啊!這些她竟全然不知……自己算是死裏逃生嗎?


    走到副院長辦公室門前時,駱嘉理了理自己的衣領,然後把她肩膀上的西裝也扶正了,輕聲說:“別怕。”文馨強迫自己笑了下,這是她“重生”以來的第一次微笑,真難看,好像怎麽笑都不太自然。


    門沒關,但駱嘉還是畢恭畢敬地在門上敲了幾下,敲到第四下的時候,裏麵傳來一個含糊的聲音:“進。”


    文馨跟在駱嘉寬大的臂膀後麵走進去,整間辦公室充斥著一股魚腥味。座椅是空的,往左一探,才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他背對著他們,個頭不高,正踮著腳扯著皮管子給魚缸抽水。駱嘉顫顫地叫了聲“伯父”。中年男人回過頭看了他們一眼,他金框眼鏡後的雙眼深不見底,像是住著某種神秘物種的遂洞。


    看到他的一瞬間,文馨全身僵硬。他的身上好像正散發著一種看不見的信號,衝擊著他。文馨總覺得這個人在哪裏見到過。


    他沒說話,轉身拿著網兜從魚缸裏撈出一隻魚來,那魚看起來很奇怪,似蛇,但無鱗,呈扁平狀,頭耷拉著,全身由黃綠藍三種顏色組成。


    文馨看得身體有些發抖。


    “是鰻魚。”駱嘉在她耳邊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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