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好似黑得沒有邊際,一股陰冷的風夾雜著惡臭的血腥味襲來,葉芣苢已沒有力氣再行走,她癱坐下來,一腳踢開腳邊的屍體,給自己騰了一席空地。


    這是一片荒野之地,唯有無數的屍體作伴,這場討伐持續太久,久到葉芣苢已然乏力。


    被蕭旂陽刺了一劍的傷口還在猙獰地流著血,那一劍刺得並不輕,正中兩塊蝴蝶骨之間的脊梁,葉芣苢覺得或許自己的脊梁已然被刺斷。


    閉眼之前,葉芣苢伸手拿下了臉上的麵具,她一直以麵具示人,除了身邊親信,從未有人見過她的真容,為的或許就是這一刻,將自己置於黑暗之中,以偽裝自己,或許還能逃過一死。暗黑的夜色之中,銀色的麵具泛著微弱的光澤。


    天空中泛起魚肚白時,葉芣苢睜開了眼睛,晨光照在她血色全無的臉上,那是一張冷豔淩厲的臉,本該算得上好看,可在右邊眼睛與額角處,赫然出現一塊有半個巴掌大小的褐紅色印子。


    她自是不會這樣輕易死去,不然怎配得上為禍蒼生的女魔頭的稱號,她此次不死,勢必再次將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殺絕踏平。


    葉芣苢在屍海中尋到了一具女屍,將其身上的衣服脫了,又將自己身上這身過於顯眼的紅衣脫下,換了一身白色的道服。


    她從一片屍山血海中爬出來。


    烈日當空,後背的傷口已有腐爛的跡象,白色道服上本就有女屍的血,再加之葉芣苢的血,整件衣服變得血色斑駁。


    葉芣苢是被餓暈過去的,在一條泥濘的青青小道上。


    一位身著布衣道袍的老者路過時,看見身負重傷被烈日暴曬的姑娘,穿著的是百越蕭氏的道服,雖然不知道姓甚名誰,但看著總歸可憐,於是便心生可憐,便將其救起。


    是以葉芣苢再次醒來時,是在一間茅屋小舍裏。


    鼻尖傳來濃烈的草藥香,由於極度饑餓,葉芣苢睜開眼睛時隻覺得乏力至極,她費力台眼環顧四周,看見了一女孩的背影。


    葉芣苢輕輕咳嗽一聲,以提醒女孩自己醒了。


    果然,女孩聽見咳嗽聲就立馬轉過身:“你醒了?”


    “這是何處?”葉芣苢問道。


    那女孩神態頗為活潑,她道:“此處是百越蕭氏清修閣,我與祖父是清修閣的藥修,我見你身著白色雲紋道服,該是劍修吧?”


    葉芣苢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身青色布衣。


    “你那衣服上全是血,我給你換了。”女孩邊說邊盛了一碗湯藥,走過來遞給葉芣苢:“對了,我叫蕭璉,你叫我小璉就好。”


    葉芣苢點點頭,接過蕭璉遞過來的湯藥,低頭喝了幾口,蒼白幹裂的唇終於沾些水汽,直至將整碗湯藥喝盡,她才抬頭道:“有吃的嗎?”


    蕭璉的目光總有意無意地停留在葉芣苢右邊額角處,以至於有些呆滯,對方話閉片刻之後她才道:“有的,早上剩下的還有些,我去給你盛來。”


    “多謝。”葉芣苢道。


    蕭璉進廚房端了些剩飯出來,葉芣苢接過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你叫何名?”蕭璉見葉芣苢吃相狼狽,竟漸漸對她放下戒備,走到木床前坐下,問道。


    葉芣苢停下筷子,用袖口抹了一下嘴角,略思索片刻,給自己隨意想了個名字:“我叫蕭怡,字曼月。”名為假名,字卻是真字。


    “曼月,我可以這樣叫你嗎?”蕭璉道。


    “可以”葉芣苢將瓷碗遞給蕭璉:“能再給我來一碗嗎?”


    蕭璉又轉身進了廚房,出來時,瓷碗中又是滿滿白米飯,米飯上添了幾片青菜葉與些許肉末。


    葉芣苢又吃了一碗。


    “此前沒有見過你,你師從誰的門下。”蕭璉繼續問道。


    葉芣苢對百越蕭氏不甚了解,但就在幾日她才親手殺死一位蕭氏首座,蕭氏門下弟子眾多,隨意說一個應當不會被識破,再說他既死了,便是死無對證,若他日真深究起來,便可以用是新收弟子,還來不及入門這樣的理由搪塞過去。於是便道:“我乃蕭邱門下弟子。”


    “原來是宏樞首座門下弟子,不過你膽子真不小,竟敢直呼師傅遵名。”


    葉芣苢心中冷哼一聲,區區手下敗將,一劍便已慘死於自己手下,也好意思在她麵前稱遵名。但麵上還是露出尷尬之色:“腦子餓糊塗了。”


    “你背上的傷口我已經處理過了,你暫且可以在清修閣住幾日,宏樞首座幾日前被那妖女所殺害,你且節哀。”


    妖女?是在叫自己?葉芣苢輕蔑地在心中笑了一聲,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不過將自己曾遭受的討回來罷了,可世人皆當她是魔道,她憑什麽是魔道,魔道明明是這些殺人誅心的世人。


    見葉芣苢不語,蕭璉真當她是為家師的逝去而傷心,便自己也閉口不言了。


    葉芣苢躺下時,才覺得自己的後背撕痛至極。


    “你背後傷口太深,已刺穿骨頭,及容易撕裂,睡覺還是趴著睡為好。”蕭璉提醒道。


    葉芣苢道了聲好,便轉過身,趴於木床上。


    清修閣之所以叫清修閣,在於清修二字,而清修的根本實則是因為地處偏僻,可謂依山傍水,藏於竹林深處,人煙稀少,閣內弟子不足十人。葉芣苢在清修閣靜養數日,所見之人除了蕭璉便是救她回來的蕭傅。


    竹林裏,有一小溪穿過,蕭璉每日來溪邊將剛采來的野菜洗淨。溪水下流,深入更加茂密的竹林中,葉芣苢站立於溪邊,她氣沉丹田,試著用掌心凝氣,卻怎麽也不能將氣息聚集,從刺向蕭旂陽那一劍時她就已經感覺到了,自己似乎內力全失,嚐試數遍之後,葉芣苢確定自己確實內力全失,與廢人無異。


    究竟是何人給她下毒?


    葉芣苢一次又一次凝氣,然後看著毫無反應的掌心,最終一拳砸向身旁的竹樹,那竹樹隻是輕搖璉一下,一片葉子都不曾落下。


    修為盡失,她還怎麽霍亂世間?怎麽讓那些該死的人全部死在自己的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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