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敘說輕描淡寫卻不失銳利,有心人細細深究下去――――真要是如她所言,跡部集團確實是在替他人做嫁,得益者隻有水島空。


    日吉若保持正襟而坐的姿勢,略略偏過頭,目光瞬也不瞬盯著身側半支手臂距離不到的高橋秋子,聆聽她的侃侃而談,眼底暗藏激賞。


    詭譎複雜的局麵分析得絲絲扣入,無論是當前情勢,亦或者藏在更深處的陰謀,仿佛沒有什麽瞞得過她的耳目,一番說辭讓人啞口無言。


    單是她能夠憑借自己的經曆綜合跡部景吾所言,將看似散亂無序的線索串聯起來…就極是令人佩服,更何況…在分析的同時話裏話外點出的東西…


    得罪她的人,最終一定討不到好去。


    日吉若眼含笑意注視高橋秋子,暗金雙瞳眸光變化莫測,半晌,眼底的風起雲湧盡數收斂,化為濃濃的迷戀。


    ――――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現驚人,他原以為自己已經窺見她不為人知的真麵目,卻不想…還是了解不夠啊~日吉若暗自歎息一聲。


    他現在大概能想象中國古代曆史中的‘說客’是何等舌燦蓮花,看她的表現就知道;隻要她願意,僅僅用語言就能戰無不勝,這樣一個人…真是…


    越深入了解越是令他無法自拔…當然,她的敵人就會越膽顫心驚。


    …………


    “所謂‘養虎為患’,請三思。”低沉的語氣除卻微微的希翼,高橋秋子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凝重,說完之後人就沉默下來,似是在等待聽眾深思熟慮後給出回答。


    日吉若探手攬住她的肩膀將人攏進懷裏,抬起另一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同樣不說話,隻是掉轉目光望向跡部景吾――――無論對方最後做出何種選擇,他日吉若肯定是要站在高橋秋子這邊,且不惜任何代價。


    …………


    和臉色一變再變的忍足侑士相反,跡部景吾由始至終麵沉如水,隻是一雙灰紫瞳眸仿佛乍開的湖麵,刹那間掀起滔天巨浪,然而他仍舊不置一詞。


    日吉若心裏微微一曬,也不急著出言逼迫,卻是勾了勾嘴角,眼中的笑意猶如針尖。


    他知道的,對於高橋秋子提議的結成聯盟反擊,跡部景吾倘若立刻做出決定反而令人生疑。


    ――――旁的不說,高橋秋子推敲出來的‘真相’裏存在極大的誘惑,任何人都必定要想了又想還是無法決斷。


    淡淡瞥了似是不動聲色眉宇間卻隱約掙紮的跡部景吾一眼,日吉若緩緩眯了眯眼,目光移開少許轉到旁邊的忍足侑士身上,頓了頓,收回視線,垂下的眼睫掩去雙瞳深處的譏誚。


    看吧~就連旁聽的人都止不住心潮起伏,更何況是身處其間;長生不老呢~試想誰能夠抵擋那種誘惑?即使不過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空氣略有些沉悶起來,日吉若感覺到懷裏的人動了動,仿佛開始不耐煩,於是他鬆開臂彎將人推出懷抱少許,手掌探到她的後脖頸,覆著微涼柔膩的肌膚,上上下下摩挲。


    高橋秋子的身體不期然一僵,掙紮著扭過頭來,表情有些呆愣――――濕漉漉的眼睛如同動物幼崽般,微啟的紅唇…嗯~日吉若心頭劇跳幾下,一時間什麽念頭都拋到九霄雲外。


    象是被魔怔住,輕輕地抬起另外一手把她的鬢發攏好,手指掠過耳墜,定定看著那兩片花瓣似的嘴唇…低頭,待要去一親芳澤。


    “秋子…”一邊湊上去一邊低低呢喃,聲音裏有了點誘哄的味道。


    眼見那抹嬌豔近在咫尺,日吉若的動作卻猛地停滯――――高橋秋子脫出一手重重拍在他的額頭上,身體後仰幾度,柳眉倒豎。


    ‘別逼我揍你!’精致的臉龐立刻蒙上一層陰影,淺灰眸子眸光閃爍,其間蘊含的威脅之意儼然是在無聲怒吼。


    兩人對視半晌,日吉若滿臉怏怏然的抿了抿嘴角,擒住她的細腰將人按回懷裏,深吸一口氣方才不甘不願的打消念頭。


    …………


    心念一轉又擔心等下按捺不住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舉動,日吉若隻得強迫自己調開注意力,把目光放到對麵那兩人身上。


    跡部景吾神情肅穆,似乎已經全盤消化完高橋秋子的一番話,並且內心做出決定;忍足侑士卻還未回過神來的樣子,沉悶的臉色中帶著一絲壓抑。


    想是也察覺到跡部景吾微微外泄的變化,高橋秋子忽的出言詢問道,“那麽,會長考慮得怎麽樣了?”


    她開口的瞬間,卻是忍足侑士的嘴唇先動了動,然而最終還是沒有聲音;不久,跡部景吾的神色一斂,目光驟然凜冽,“你真的相信…我事先毫不知情?”


    “我們聯手,你的敵人隻是阻止科技與道法結合,不會波及旁人?”


    語氣輕柔,意味難明,言語吞吞吐吐。


    “我的祖父…”


    話音方落,有那麽一瞬間,從高橋秋子身上迸發出一種接近窒息的壓抑感,然而那異樣隻是轉瞬即逝,她很快又恢複平靜,開口說話的聲音略顯沙啞。


    “事到如今,會長知道或者不知道,其實沒有分別。”


    象是考慮很久,複又長歎一聲,“或許你們會覺得我太過無情,但也隻能如此…比起報仇雪恨大快人心,道法被用於科技的危害,才是遺禍無窮。”


    “科技推動社會進步,代價是道德淪落;克隆技術真正為社會接受的那天,當科技發展到能夠將人類自身當成家畜一般飼養,並且肆意宰割,彼時就是人間道崩潰滅亡的序幕。”


    “而我隻能做自己應該做的事…”說到這裏高橋秋子微微挺直脊梁,一字一頓,周身霎時間殺氣彌漫,“借用道家法術胡作非為者,殺、無、赦!”


    跡部景吾的神情一時微變,還沒等他張口,高橋秋子扭頭看向休息室空無一人的角落,似是完美的偽裝裂開一條縫,所有哀怒與悲傷鋪天蓋地的奔湧而出。


    “放心――我當年罰下誓言,不對普通人出手。”


    “除了罪魁禍首,別的人…無論是誰…我都…倘若你不信,我可以再許一個毒咒,違背誓言魂飛魄散,如何?”


    …………


    “高橋秋子!”日吉若猛地怒喝出聲,雙手用力將麵朝別處的人扭過身來,咬牙切齒恨聲罵道,“你這白癡!”


    你這白癡…竟敢為了無關緊要的事…


    又驚又怒之下竟是不知該說什麽,暗金瞳眸映出她那雙淺灰眸子,待得看清楚那其間似笑非笑的瘋狂,日吉若微微一怔,腦海中飛快掠過一絲模糊的詭異想法。


    靜靜看了他半晌,她輕輕撇開頭去,目光落到跡部景吾那處,嘴角一勾,流露出一絲涼薄之意,“這樣該放心了吧?就算你的祖父真的移植高橋原一的器官…”


    “相對的,罪魁禍首請任憑我處置。”


    她這樣不管不顧的承諾反倒令得日吉若冷靜下來,反複打量她幾眼,心頭繚繞的震怒化作淺淺的領悟,頓時偃旗息鼓。


    ――――隻要求處置罪魁禍首,旁的一概不追究,然而先決條件…是跡部景吾的祖父也不知情對吧?如果那位一開始就是默許,甚至…


    不著痕跡的挑了挑眉梢,日吉若輕輕的冷哼一聲,鬆開鉗製著高橋秋子的手掌,再次將目光轉到另一邊。


    許是無法辨別她話語的真實性,跡部景吾卻沉默著沒有回答。


    又等了一會兒,日吉若壓低聲音喚道,“跡部…”暗金雙瞳內眸光攸然變得晦暗,幾欲擇人而噬的戾氣在血脈間流竄開來。


    ――――高橋秋子這樣斬斷退路,跡部景吾再敢猶豫,將來就別怪他出手狠毒。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現場的氣氛也隨著那份安靜漸漸變得火藥味濃厚。


    良久,跡部景吾斂起眼簾,似是長籲一口氣,臉上浮現出釋然的放鬆,“我答應了,實驗室的事務我會著手處理,和古籍相關的人事…你放手去做。”


    直到此時,高橋秋子整個人方才鬆弛下來,施施然靠坐到沙發背上,眉宇間的層層鬱色悄無聲息舒展開。


    “會長一諾千金,我這裏先謝過了~”唇角微微上揚,眼睛裏水光蘊氳,一時笑靨如花,看起來陰鬱的心情竟是在轉瞬間晴空萬裏。


    悄悄盯著她看了半晌,直等到她收起狐狸般狡獪的笑意,臉上浮現幾絲凝重;日吉若這才移開目光,將視線落到別處。


    沒過多久,身下的沙發忽又一震,高橋秋子離開座位慢吞吞踱到休息室的角落;下一秒跡部景吾跟著起身走過去,日吉若想了想又打消了上前加入討論的念頭。


    結成聯盟,接下來就是商討對策;高橋秋子的行事堪稱滴水不漏,日吉若覺得自己此時沒必要參與,隻要等結論出來,某些要執行的環節,高橋秋子終是需得依仗他的人力。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被她拋在一旁。


    …………


    角落那裏放著一張辦公桌,原是堆放資料用的,現在高橋秋子和跡部景吾兩人圍著它,手中取過紙筆塗寫同時細聲說著什麽,音量恰好介於模模糊糊聽不分明的程度。


    聽了一會兒忽高忽低的討論聲,日吉若轉開注意力,將目光放在餘下那人身上――――忍足侑士安坐在位置上,仿佛事不關己。


    兩人視線相對,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鏡,忽的起身悄悄走到日吉若旁邊坐下,轉頭看了看角落那兩人,又飛快地回過頭。


    見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現,日吉若饒有興致的挑眉,“怎麽?”


    “麻彌的身體每況愈下…而跡部…”忍足侑士以隻得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跡部集團的研究室…不在小景所知的那個地點。”


    日吉若眯了眯眼,低聲反問,“然後?”


    忍足侑士做了個微不可察的手勢,表情瞬間又恢複到仿佛若無其事;日吉若心頭一動卻也不追問,悄然垂下眼睫,自顧自細細思量:


    平野麻彌的身體…是水島夕的緣故吧?忍足侑士在這種時候欲言又止,手中必是握著某些至關重要的線索,說起來…生物克隆技術和醫學研究總是有關聯,忍足侑士也有自己的特殊渠道…嗯~


    想到此處,日吉若的眼睛微微一亮,偏頭看了眼忍足侑士,目光一錯又極快的轉開,在那一瞬間,兩人均從各自的眼底看到無聲的了悟。


    協議達成。


    ――――忍足侑士將所知坦誠公布,他則徹底解決水島夕。


    果然如忍足前輩自己所言,他和他兩人真真是合得來,為了保住最重要的那個人…都可以不擇手段。


    日吉若微微勾起嘴角,暗金瞳眸內光影斑駁,漸漸化為深不見底的晦色。


    ………………………………………………分割線………………………………………………


    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各懷鬼胎?轉頭看著角落那裏一無所覺仍舊討論得渾然忘我的兩人,日吉若眼角一跳,隨即又搖頭失笑。


    即使是算計…說到底也都是出於自保,倘若不是有人生出無數事端,拖累高橋秋子那笨蛋,他根本懶得理會。


    心思百轉千回最終化為一記複雜的歎息,日吉若沉身靠到沙發背上,仰頭怔怔看著天花板,半晌,換個姿勢,放開環臂的雙手落在膝蓋上,一手弓起食指以緩慢的節奏敲擊。


    看似無所事事,耳朵卻豎得高高的,時刻注意著角落傳來的細碎聲響。


    從領著高橋秋子來見跡部景吾到現在,時間過去很久,光線不知不覺暗淡下來,連同室內的溫度也散去餘熱變得微涼。


    希望那兩人的討論快點結束,等下他還要帶著高橋秋子去約個會什麽的,拖延太久…那個笨蛋會沒心思吧?


    日吉若抿了抿嘴角,忍不住有些怨懟起來――――其實不能怪他看不清形勢,實在是要等到高橋秋子那笨蛋開竅,比什麽都困難。


    他和她是情侶啊喂!平常牽牽小手,親個嘴兒都要見機行事…有哪個‘男朋友’做到他這般憋屈?


    更別說時不時冒出來亂七八糟的事件…


    …………


    在日吉若滿心不耐煩的等待中,角落的討論聲終於化為沉默;察覺到那處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由遠及近,日吉若豁然起身,轉頭朝那處看去。


    跡部景吾和高橋秋子正一前一後往回走,較之先前的凝重,兩人此時的神情輕鬆許多,從眉宇間的那份愜意看得出來,商議的結論雙方都頗滿意。


    被她的好心情連帶影響的日吉若微微眯起眼睛,對著緩步行來的高橋秋子伸出手,張口正想說話…下一秒,目光不經意間落到她身後,暗金雙瞳驀然睜大。


    “快躲開!”日吉若聲嘶力竭的喊道。


    變故突如其來,快得日吉若反應不及,雙瞳在刹那間目眥欲裂,眼底映出的那幕,即使在很多年以後,每當不小心憶起,心都疼得快要滴出血來。


    她恰恰走到休息室中央位置,房間另一側的落地玻璃窗外,慘淡的斜陽透過枝椏在地上投下大片陰影,明滅間,她腳下搖曳的光影化作一隻猙獰怪獸。


    詭異的景象隻在彈指一揮間,那東西在高橋秋子身後凝聚成形――――那是無法分辨形態的東西,揚高的尖端如同利爪掠過空氣疾撲而下。


    她臉上的淡笑尚未散去,微微睜大眼睛,水漾的眸光在頃刻間凝固,驀然變得空洞…胸口綻開大朵血花,慘烈而刺目。


    象是身體被定住一般,日吉若整個人僵在原地,睜大的眼睛死死盯著從高橋秋子心髒位置穿胸透出的那抹鐵灰。


    那東西的指爪插在她胸口,一張半腐爛的臉緊接著從後麵覆到她的脖頸處,與此同時,鉛灰霧氣蠕動著向上蜿蜒,悄無聲息將高橋秋子渾身包裹起來。


    日吉若看到它張開皮肉銷爛的嘴,殘缺的齒牙死死咬住咫尺間脖頸的大動脈,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濕潤綿軟的咕嚕聲…


    薄薄的鮮紅在那東西布滿深紫瘀斑的肌理間迅速流動,高橋秋子的臉龐在短短一刹那血色褪盡,白得呈現微微淺灰。


    “啊――――!”


    日吉若聽到自己發出絕望的痛嚎,一手撐著沙發背身體猛地彈起,從腋下軟鞘中抽m出短戈,朝那東西狠狠劈下去,迅捷的行動一如發狂的獸。


    …………


    身體躍到半空,日吉若覺得周遭寂靜異常,耳畔隻餘得短戈劃破空氣的低沉嗡鳴,還有逼近那東西時充溢鼻端的腐臭,以及它貪婪吸取她血液的聲音。


    短戈挾著他雷霆震怒撕破空氣…堪堪觸及對方的那一刻…那東西驀然消失,纏繞在她身體的霧氣一起化為陰影,蜿蜒滑走。


    手中武器瞬間失去目標,電光火石間,日吉若迅速轉換重心軌道,在隙間曲折閃躲,硬生生止住去勢,落到高橋秋子身側。


    伸手攬住她失去支撐跌落的綿軟身體,短戈橫地裏一揮,護在兩人身前。


    她沉沉的落在他臂彎內,日吉若還沒來得及低頭查看,眼角餘光中那東西在不遠的牆壁上重新凝聚,猶如一隻巨型蜘蛛。


    依稀是人類形態,四肢關節卻呈現不可思議的扭曲,半仰著臉,口中發出咻咻聲響,似是野獸的低吼,凸出眼眶的晶體流露出挑釁的眼神。


    半晌,它慢條斯理伸出舌啜舔嘴角,模糊的吼叫聲中潛藏著饕足。


    日吉若一時大恨,手臂一揚,掌心緊攥的短戈猛地朝對方投擲過去。


    淡金流光霎時間呼嘯而去,耳畔那物迸出尖銳刺耳的噪音;它從牆上彈跳起來,輕飄飄的浮在空氣中。


    短戈險險擦過它貫進牆壁,尾柄晃動不止,日吉若反手摸出綁在小腿上的槍支,麵準那東西大張的嘴,迅速扣下扳機。


    [紜]一聲,然後是一陣不間斷的槍擊。


    硝煙過後,一張腐爛的嘴停頓在日吉若麵前幾公分處,稍微大力一點呼吸就能嗅到裏麵散發出來的異樣腥臭。


    那東西仿佛是凝固下來,幾秒鍾後複又爆發出更是尖厲的嘶鳴,軀體仿佛無法扼製的劇烈顫動著,被子彈擊中的破洞,有腥穢氣體噴薄而出。


    日吉若握緊手中的武器,指節泛起青白,“吃過一次虧沒想到你還記得,可惜…小看我了。”


    “很痛嗎?”似是平靜的笑問對方,同時將手中槍口抬高幾寸,緩緩塞進那東西的嘴裏, “不止是短戈能夠承載除魔符咒,打進你體內的子彈…也都是。”


    沙啞的聲線彷如情人間低語般溫柔,眼神卻帶著刻骨怨毒,食指一點點往下用力,“煙消雲散吧――”


    …………


    一記沉悶槍響過後,半腐爛的頭顱四下飛濺。


    日吉若丟開打空彈匣的手槍,低頭去察看懷裏的那人,定睛一看卻――――在轉瞬間,如墜冰窖,連心髒都要凍結。


    她睜著眼睛,仿佛停留在彼時的異變中還未回過神來,淺灰的眸子…瞳孔卻已經散開。


    直到此時,日吉若的手才開始顫抖,眼睛死死盯著高橋秋子,腦子裏轟地一下,喉嚨咯咯幾聲,卻是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良久,幾乎是無意識的將人放平在地上,反手褪下上衣,揉成一團用來堵住眼前這具身體胸口血肉模糊的那個洞。


    經過方才的耽擱,她體內流出的血液已經有些粘稠,那件雪白的襯衣被略顯深處的猩紅染得星星點點…


    日吉若隻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刺痛,胸口有東西劇烈翻騰…震怒、驚懼、哀慟、恨毒…所有情緒匯集在一起,象是引爆炸藥…


    腦海空茫一片,竟是什麽也想不起來,全憑身體條件反射動作,唯一的知覺是指尖的冷膩…和…萬分之一的僥幸心理。


    ――――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


    …………


    恍惚的視野內攸然現出一抹異色,日吉若手下動作不停,茫然的眼神微微轉到一側。


    “日吉…”


    “滾開!”


    日吉若猛地推開來人,將高橋秋子已經冰涼的身體擁入懷中,低頭看了看地上殘餘的那灘濃稠血漬,狠狠咬緊牙關起身,跌跌撞撞朝著出口跑去。


    她一定還活著…就算心髒被攪得粉碎…也一定有辦法…


    有誰…現在有誰能讓她活下來…無論要他付出何等代價。


    ………………………………………………分割線………………………………………………


    與此同時,遙遠的…藏在海平麵幾千米深處下的,某個不為人知的地點。


    放置無數儀器的房間內,上一秒還靜止的屏幕,象是受到什麽刺激開始大幅度地跳動。


    控製台前的男子猛地抬起頭,眼中迸發出欣喜若狂的光芒,幾秒鍾後,他複又低頭去察看麵前的屏幕――――屏幕上藍綠光線躍動起伏,節奏漸漸加速,由緩而疾。


    一陣紊亂波動過後,光線停頓幾秒鍾,頻率漸漸平穩下來。


    男子疾步離開位置,飛快地跑到距離幾米外占據一整麵牆玻璃窗前,雙手緊緊扣著光滑的玻璃極目望去,眼神貪婪而專注。


    那後麵仿佛一個巨大的水族箱,裏麵卻不是五彩繽紛的魚類,麵積為幾十坪的空間內充盈著略帶渾濁的半透明液體,正中央漂浮著一具女體。


    那女子渾身赤/裸,口鼻插滿導管,甚至太陽穴、心髒處、四肢脈搏俱是貼滿輕巧導片,精致無比的容貌在液體中若隱若現,緊閉的雙眸,眉宇被幽暗的光映出幾縷陰森。


    觀察了半晌,男子皺了皺眉,返身回到控製台,死死盯著屏幕看,有些不解的自言自語,“實驗體腦電波出現波動…意識卻沒有醒來,行動失敗了嗎?”


    想了想,抬手按下控製台一邊的通訊,低聲道,“過來見我。”說完之後,男子又低頭去研究儀器,過了一會兒,有所察覺的停下動作回過頭。


    …………


    男子身後十幾米外,銀白的牆壁悄無聲息往兩邊滑開,一名十幾歲的少年站在門外,神色恭謹的對他頷首。


    見到來人,男子不以為然的收回視線,微微分散出去的思緒複又集中到手邊的研究上,眼睛除卻那些儀器再看不見其它。


    對於男子的視而不見,少年似是習以為常,細長的睫毛垂著,一如往常的遮住眼底情緒,神色乖巧的站在原地等待吩咐。


    又過了很久,男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渾然忘我,少年悄悄抬眼看了他半晌,方才經過他身邊,走到玻璃牆前站定。


    透過幽暗的液體看著其間靜止的那具軀體,少年的眼底波瀾不興,仿佛程序精密的機器人。


    玻璃牆的後麵看似一處密閉房間,少年卻知道那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培養器,充盈其間顏色詭譎的液體…是人工羊水。


    張開手掌覆到玻璃上,隔著冰涼的石英質觸感,閉上眼細細感受裏麵海似的溫柔,少年在恍惚間依稀回到自我意識產生以前…


    他出生在類似的環境裏。


    現在,裏麵的那個人也有同樣的感覺吧?


    暗無天日,潮濕而寂靜。


    除了自己的心跳,再無旁的…連同生命最開始應該感覺到的…來自母體的躍動都沒有。


    不是經由人類子/宮孕育的生命體,一開始就是異類,成型最初,伴隨而至的隻有孤獨…成長道路,人格形成,都隻是一連串實驗數據。


    從一開始在封閉環境裏生長對自身認知的理所當然,到無意間經由電腦網絡接觸外麵世界產生的好奇…最後,那份好奇轉為渴望…


    然而,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的渴望漸漸變質,等到世界的法則明確告知,他的存在是一種罪…小心翼翼懷抱的渴慕最終醞釀成怨毒。


    如果世界所製定的規則令他無處生存,那就毀滅它重新製定。


    …………


    良久,少年睜開眼睛,嘴角在旁人看不到的此刻微微勾起,原本無機質的眼瞳頃刻間波瀾暗湧,望著不遠處那具身體,眼神漸漸變得譏誚而瘋狂。


    ――――你可是我處心積慮奪來的,最完美的成就。


    我等著你醒來…高橋秋子。


    身為異能者的你,重新睜開眼睛,變成徹頭徹尾的異類…屆時…


    我為世界製定的,新的遊戲規則,從你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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