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十天內,它們要戀愛、生子,然後死去……想到這點,我就覺得,蟬現在雖然叫得那麽吵,但令人憐愛……」


    「隻要想到那些蟬或許是自己的父母,免不了會心生憐愛吧。」


    博雅聽到晴明這句話,將酒杯送至唇邊的手再度停頓。


    「你說什麽?」博雅望著晴明。


    「你何必那麽吃驚?凡是入佛門的人,或多或少不是都有這種觀念嗎……」


    「話雖如此……」


    「隻要想到它們或許是自己的父母,那麽無論是馬或狗,都會加以疼愛吧……」


    「晴明啊,你說的是心覺上人的事嗎……」


    「嗯。」


    「聽說他最近又鬧事了……」


    「似乎如此。」


    博雅聽晴明說著,總算喝幹杯中的酒。


    博雅將酒杯自唇邊移開,抬起臉時,晴明正在仰望天空飄動的浮雲。


    「晴明,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有點擔憂心覺上人。」


    「擔憂什麽?」


    「心覺上人的名字本來叫賀茂保胤……」


    「嗯。」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之子,也是保憲大人的胞兄。」


    「你說什麽……」博雅提高聲音。


    「世人都認為心覺上人是保憲大人的弟弟,其實他是保憲大人的哥哥。」


    二


    在此先描述一下晴明此刻所說的賀茂保胤這位人物。


    之前在此係列故事中提過,晴明的陰陽道師傅是陰陽博士賀茂忠行。


    晴明說,賀茂保憲是忠行的兒子,而保憲的哥哥是前遊的保胤。


    這位保胤是秀逸之才。


    非常聰明。


    曾師事文章博士菅原文時(注2),成為文章得業生(注3),自己也在宮廷任職文章博士。然而,有一天,他突然起了向佛之心,皈依佛門,落發出家。


    法名為心覺。


    由於本性老實,成為僧人時,他經常自問:所謂僧人,到底是何種存在?身為僧人,在這世上到底要做些什麽事才算可貴?


    他自律行為,清心寡欲度日,誦讀經典——這些都是理所當然之事,也是僧人活在這世上的基本教條。但除此之外,僧人又到底該做些什麽?


    心覺得出的結論是修功德。


    能給別人帶來好處的行為,能給別人帶來幸福的行為——這才是僧人應采取的行動吧?


    那麽,「諸功德中,何者為最?」


    在所有功德中,到底什麽事算第一呢?


    對身邊的人行善——倘若身邊有窮人,即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對方;倘若身邊有挨餓的人,即分送自己的食物給對方。自己隻要擁有能維持生存的衣食便可。


    但是,這些事在平常也辦得到,更已經在實踐了。何況這些善事隻適用在碰巧遇見自己的人身上。


    即便分送衣食給這些人,也不過是一時的功德而已,過不了多久,人們大概又會陷於忍饑挨餓的處境中。


    那麽,自己該做的是不是普及佛教教義呢?


    於是,這位老實人最終得出以下結論—自己能做的第一功德是建造佛堂、製作佛像。


    自己的生命有限。


    總有一天將離開這個人世。


    然而,佛堂和佛像在自己死後仍可以留在人間,直至未來,也可以引導人們走向佛教之道。


    這正是心覺的道理。


    可是,他沒有錢。


    因此心覺決定行走諸國,向各方人士募款。


    心覺在播磨國某河灘,看見幾個人圍著一名法師陰陽師,正在安設好的祭壇前施行祛邪法術。


    所謂法師陰陽師,是打扮成僧侶的陰陽師,乍看之下和僧人毫無兩樣。


    大致說來,陰陽師有三種類型。一是在宮廷工作的陰陽師,另一是在民間為老百姓辦事的陰陽師,第三種則是以播磨為據點的法師陰陽師。他們既非宮廷陰陽師,亦非一般陰陽師,而是僧人陰陽師。


    這類法師陰陽師在進行祛邪儀式時,頭上通常會戴一頂紙糊帽子。這頂紙糊帽子通稱額烏帽或寶冠。額頭貼著一張三角形的紙,正如在死人額上貼的紙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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