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該說是被稱作豆狸的東西。被什麽人以什麽樣的名字稱呼,我都無所謂。但有一點你要記住。我可不是幽靈,也不是亡者。”


    “那如果是這樣,德鬆,不,那個買酒的孩子……”


    那也是我。豆狸說。“我就是愛酒。而你那裏的酒……很好喝。”


    “竟然……”


    “我也沒辦法啊。買酒的就應該是小孩。”


    “別、別胡說了!那為什麽……為什麽要專門裝扮成那樣?那是德鬆的……”


    “對啊。德鬆也死在了這裏,沉到了深淵的最底下。”


    “別說了!我不是來聽你那些廢話的!我……我是來贖罪的。”


    那可不是廢話。黑影說。“死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管你是哭還是笑都不會。”


    “那種事我也知道。所以,所以我……”


    “你也打算死?你要投身於這片深淵?”黑影問。


    “是,我正有此意。害死阿貞、害死大哥夫婦、吞掉了德鬆和與吉的這個深淵——我要死在這裏,以死賠罪。”


    “向誰賠罪?”


    “當然是……”


    “沒有人恨你。你向誰賠罪?”


    “向、向世人!像我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孩子被淹死、看到自己的孩子被衝走也見死不救的人,不配活在


    這個世上。我……”


    “那可不太好啊。”


    “什麽?”


    酒怎麽辦?黑影問。


    “酒?”


    “你不是受了多左衛門之托嗎?你要管好那家酒坊。”


    “就算我不在,酒照樣能造出來。老爺早培養出了一批踏實的釀酒師。這家造酒作坊,那些師傅就算沒有我也照樣可以……”


    那可不行。豆狸說。


    “你知道什麽!”


    “你又知道什麽呢?與兵衛。你把我當成什麽了?我可是豆狸。”


    豆狸隻去有美酒的酒窖,近乎酒窖的保護神。善吉好像也這樣說過。


    “比起你來,我可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觀察你們這些釀酒的人了,與兵衛。”這聲音不知何時竟躍過了河川,聽上去就好像在與兵衛耳旁一般。


    “你的酒坊好不容易才成長到能夠釀出像樣的酒的地步。個人經營時的新竹,隻不過是普通的鄉下酒。多虧了多左衛門,他為了對得起下送酒這個稱號而一再付出努力。所有的努力之所以能完成,正是因為他將賣酒的事交托給了喜左衛門。”


    “可是,他的目標早已經全都實現了。”


    是。釀酒手藝的確已經完成。負責釀酒的是那些師傅,不是你,與兵衛。


    “我是多餘的。”


    “傻瓜。”背後突然傳來了聲音。


    與兵衛隨即轉身。一片漆黑。身後是一片連月光都照不進的黑暗。


    黑暗又說話了。“沒有了你,酒還怎麽賣?賣不出去的酒,釀了又有誰來喝?酒是活物。隻有當願意喝它的人出現時,才能夠真正成為酒。”


    “可是……可是……”


    “你就適可而止吧。”豆狸說,“多左衛門將一切都托付於你了。交給你之後,多左衛門就死了。而你呢,你不是還活著嗎?那麽你作為一個活著的人,就必須扛起喜左衛門夫婦的、阿貞的、德鬆的、所有死去的人的重擔。如若不然,那才真的會讓死者無法超生。”


    “這些……”與兵衛也想過,也按著想的做過了。可是……


    “與兵衛。你必須去賣新竹的酒,保護那些酒,將它們傳給後世。這才是你唯一能供奉給死者的。除此之外哪裏還有什麽其他事?”


    “不,可是……”


    突然,笑聲在四周回響。“與兵衛,我很清楚你心中仍有悔恨。再怎麽悔、再怎麽恨,都悔不完、恨不完。那是任誰也無法令其痊愈的傷口。可是,你一直帶著那處傷口,在釀酒的路上越走越精。為了讓你往後能給我造出更好的酒來。我豆狸就送給你一個獎勵吧。”


    “獎勵?”


    “告訴你一件好事。之前去買酒的小孩一直是我,唯獨今天,去店裏買酒的不是我。”


    黑暗一下子全消失了。月光灑了下來。竹林裏,躺著一個身著棋盤花紋短和服的孩子。


    “啊!德、德鬆……”


    “那並不是德鬆。你看好了,那是你的孩子與吉。”


    “你說……這是與吉?”


    “你好好看看那個護身符。那應該是你給他的吧?”


    與兵衛連滾帶爬地趕到孩子身邊。


    “你放心。那不是豆狸。豆狸是我。”留下這句話後,一個黑色小鼬鼠般的黑影從與兵衛身旁閃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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