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局長頹然坐在椅子上,勉強對我們笑了笑,說:“她真是一個女強人,年輕的時候,是刑偵戰線上的一名女將。到36歲才結婚生子,把唯一的兒子當成掌中寶。不過,你們知道的,我們警察,對自己的家庭都是嚴重負疚的。她有了兒子以後,也還是在工作上兢兢業業,所以家庭關係總是有些異常,她的老公總是來單位找她。畢竟是女同誌嘛,組織上為了照顧她,就給她提了治安支隊的副支隊長,分管戶籍,所以能輕鬆點兒。不過這並沒有改善她的家庭關係。她自己是個女強人,也不會把家裏的事拿來和領導說,從她身邊的民警反映的情況來看,她對不務正業的老公很是不滿,最近好像又發現她老公在外麵亂搞,所以正在鬧離婚。她的老公則是很黏她的樣子,堅決不同意離婚,就這樣分居拉鋸了兩個多月了。前天晚上,她突然來找我說,她的兒子丟了。”


    “多大的兒子?”我問。


    “13歲。”趙局長說,“剛剛上初二,學習成績還不錯,孩子也很老實。”


    “叛逆期啊。”我說。


    趙局長點點頭說:“因為李支隊很忙,雖然分居,但是大部分時間,孩子還是跟著他爸爸的。前天晚上李支隊準備把兒子接過來的時候,她老公說孩子丟了。然後我就要求附近的幾個派出所幫忙去找,可惜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她也是性情中人,恨不得我親自上陣去找,恨不得局裏的人都放下工作去找。


    “其實領導也挺不好當的。”我笑了笑,說,“做了很多工作,依舊不能讓人滿意。”


    趙局長攤攤手,說:“天色已晚,我就不陪你們了,我得去指揮找人了。”


    “別客氣。”我說,“明天一早,我們就回龍番了,祝好。”


    這座城市以小吃著名,和趙局長告別後,我們幾個人相約到夜市裏去大吃一番。小吃街上燈火輝煌、人頭攢動,我們連續坐了幾個攤子,吃了好幾種小吃,直到每個人都捧著肚子不願意走路。


    “真是太好吃了,難得可以在出差的時候爽一把。”陳詩羽說。


    “大寶這個吃貨要是在的話,咱們花的錢得多出—倍。”林濤打了個哈哈。


    “唉,他哪裏有心情吃?”我說,“也不知道寶嫂怎麽樣了。”


    一句話把氣氛又拖拽了下來,大家都開始沉默,仿佛今晚的聚餐很對不起大寶和寶嫂一樣。


    大夥兒捧著肚子回到賓館,各自回到房間睡覺。


    第二天一早,在賓館吃早飯的時候,看到了匆匆趕來的趙局長。


    “大膽兒局長!”我有些詫異,“你怎麽來了?陪我們吃早飯嗎?”


    “唉,真不好意思,我們算是攤上事兒了。”趙局長說。


    “怎麽了?”


    “李支隊的兒子,死了。”趙局長說。


    “死了?”我吃了一驚,“我還以為隻是叛逆期離家出走什麽的呢,怎麽就死了?怎麽死的?什麽時候的事情?”


    趙局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說:“昨天你們離開以後,我就組織刑警隊值班的民警去找,還是專業人士更能奏效。找了一晚上,今天早晨,就一個小時以前,法醫小楊在離李支隊老公的住處不遠的一個泥水塘邊,發現了一截兒自行車輪胎印兒。”


    “掉塘裏去了?”我詫異道。


    趙局長點點頭,說:“之前失蹤的時候,就是和自行車一起失蹤的,當時我


    們還分析因為叛逆,自己騎行出走了呢。後來我們就用‘圍堰救船’的方法,來


    了個‘圍堰找人’,把泥水塘兩邊入水口封閉,然後抽幹了塘水,在淤泥裏發現


    了一輛自行車和金小萬的屍體,哦,金小萬就是李支隊的兒子。”


    “死因呢?”我急著問。


    “李支隊堅決不同意解剖,現在一幹人等都還在現場做工作呢。”趙局長說,“我是這樣想的,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現在最好能夠由你們出馬。一來,專家的結論,更有說服力。二來,省廳領導親自辦理,也算是對我們民警的一個安慰。”


    我回憶了一下李支隊昨晚的表情,感覺有些憂傷,說:“沒問題,我們馬上去現場!”


    2


    現場的氣氛比我想象中的更悲傷。


    李支隊癱倒在地上,懷裏抱著金小萬滿身泥漿的屍體。他倆的身邊跪著一個中年男子,應該是金小萬的父親。


    四周的民警都已經摘下了帽子放在手裏,卻沒有民警上前去安慰李支隊,看來李支隊激動的情緒已經讓人望而卻步了。


    “孩子你這是怎麽了啊,你和媽媽再說一句話啊,你告訴媽媽都發生什麽了啊,媽媽就三天沒見到你,你怎麽就再不見媽媽了!”李支隊哭號著,她的警服大半已經被泥漿浸染,懷中的屍體也已經腐敗,但她仍然緊緊地抱著他。


    “李大姐。”趙大膽兒此時的聲音有些怯懦,“我們請省廳領導來幫助指導這個案子,你放心,如果孩子是被害的,我們絕對會還他一個公道!”


    “你滾開!”李支隊叫道,“都怪你們!都怪你們!你們早點兒找到他不就沒事兒了嗎?還他公道!還他公道有什麽用?你能還我兒子嗎?”


    屍體上被蹭去泥漿暴露出皮膚的地方都能看到腐敗靜脈網了,而且屍體的肢體已經軟化,隨著李支隊的晃動而晃動。我說:“李支隊,你冷靜一下,死者已經死亡四十八個小時以上了,也就是說,他失蹤的時候,可能就死亡了,這和趙局長真的關係不大。”


    “滾開!你們都滾開!你們誰也別想碰我的兒子!”李支隊叫道。


    我識趣地走開幾步。


    林濤走到水塘旁邊,趴在地上看了看,說:“你們發現這裏的依據,就是這個自行車輪胎印兒嗎?”


    法醫小楊點了點頭。


    “周圍怎麽這麽多腳印?"林濤說,“當時沒有保護現場嗎?”


    我知道林濤的意思,如果水塘旁邊隻有輪胎印,那麽很有可能是死者自己騎行意外落水的;而如果輪胎印旁邊有足跡,那麽就有可能是被人拋屍入水。這樣看來,原始現場的狀況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啊?”小楊有些蒙,說,“當時也不知道孩子在不在水塘裏,確實沒有注意保護現場,就手忙腳亂地布置打撈了。”


    “可是你們破壞了原始現場。”林濤低聲說道,怕引起李支隊的注意。


    小楊說:“當時是我最先看到輪胎印的,我的印象中,好像並沒有足跡的存在。”


    我走到小楊身邊,看了看水塘邊的情況。水塘邊除了印出輪胎印的那一塊是光禿禿的土壤,其他地方都被雜草覆蓋。


    “不過,說老實話,現場我們看了,確實應該是意外落水。”小楊說。


    “哦?”我說,“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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