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老實話,我開始懷疑過死者家屬。但是在認定這是一起激情殺人後,我覺得死者家屬的可能性就不大了。而且,留在本鎮的死者家屬,都是婦孺,不具備我剛才刻畫的嫌疑人特征。至於如何甄別嫌疑人,這確實是本案的難題。”我說,“我也沒把握,不如等一等祁江,看看有沒有什麽好消息。


    祁江是青鄉市公安局dna室的主任。


    “不出意外的話,一個小時內會有結果。”我說。


    這四十分鍾相當難熬。對於我,不知道自己的分析是否會奏效;對於大夥兒,都不知道我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四十分鍾後,祁江走進了會議室,朝我點了點頭。


    我心裏的大石塊瞬間放了下來。


    “現場提取了27份檢材,其中5份來自血泊,22份來自血泊周圍的滴落血跡。經檢驗,血泊為死者牛建國所留,22份滴落血跡中,有7份是牛建國所留,剩餘15份都來自一個不明男子。”


    “他就是嫌疑人。”我笑著說。


    “這麽多?”劉支隊說,“什麽情況?”


    “這一切要從我判斷的‘激情殺人’開始說。”我說,“既然是激情殺人,那麽總要有個激情的來頭。我們見過比較多的激情殺人都是言語不合等情況導致的,但是這個牛建國是個精神病患者,鎮上盡人皆知,沒有人去和死者發生什麽言語衝突。同時,我們都知道這個牛建國是個武瘋子,經常會無緣無故打人,有時遇見更強的對手,他也會因為無緣無故打人而被打。這就是我猜測的激情殺人的根源。牛建國又打人了,這次碰見個狠角色,所以他反而被打死了。”


    “嗯,這我們都能想得到。”劉支隊說,“我問的是現場怎麽會有那麽多嫌疑人的血。”


    “哈哈,搞慣了疑難案件,碰見證據多的案件反而不知所措了。”我笑著說,“一個知道牛建國是精神病患者的人,為什麽會這麽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肯定是他被牛建國弄傷了。既然是弄傷了,現場那麽多血跡,總該有一處兩處是他的血吧。而且你們看,從我重建現場的情況來看,牛建國被擊打後,就直接倒地了。因為倒地後頭部再受力,才會形成頭部的襯墊樣創口,才會出血。雖然後期死者有可能站立起來,但是血泊周圍那麽多滴落狀血跡還是很可疑的。不過,現在科學鑒定證實了我的猜想。那些滴落狀血跡,大部分都是凶手的。”


    “現在情況很明確了吧?”劉支隊對偵查員正色道,“交警的同誌可以收隊了,刑警的同誌按照會議的精種,迅速摸排符合條件的嫌疑人,然後進行dna甄別。”


    “現在嫌疑人的條件又多了一條。”我說,“受傷、出血,你們懂的。”


    大夥兒都點頭表示會意。


    “開完了?”在大夥兒開始收拾筆記本準備幹活的時候,韓亮從門口探進腦袋。


    “咋啦?”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韓亮這個家夥最近成了烏鴉,一張口就沒好事兒。


    “完事兒了我們就準備回去吧。”韓亮說。


    “想你的女朋友們了?”林濤戲謔地加重了“們”字。


    “不是。”韓亮一臉嚴肅,“你們會場怎麽總是屏蔽信號?師父說,龍番又發案了。”


    “真是多事之秋。”我說。


    此時離中秋節還有十來天的時間。


    “你們辛苦了。”劉支隊一臉同情,“趕緊回去吧,我這邊沒問題的,說不準在你們到龍番的時候就破案了。”


    4


    “其實,這個武瘋子死了,對他的家人和鎮子上的群眾來說都是好事兒,是一種解脫。”林濤坐在車上說,“我們仍要這樣執著地揪出凶手,到底是不是正義?”


    “開始我也有惰性,我的惰性來源於和你一樣的想法。”我說,“現在我可以把師父問我的幾個問題告訴你們了。我們的工作是做什麽的?逝者是不是該分尊卑?生命該不該估價?”


    “我們的工作是尋找真相,是為了公平正義。逝者沒有尊卑,生命沒有貴賤。”大寶逐一回答道,“不能因為死者是一個累贅,就去剝奪他的生命。他確實是一個擾民的因素,但是他也有生的權利。”


    “很好。”我說,“現在,你覺得我們的所作所為到底是不是正義?”


    “如果你們不去執著地追尋真相。”韓亮插話道,“那你們和步兵這個‘清道夫’又有什麽區別呢?”


    “當然,我相信你們也注意到我當時的分析。”我說,“我強調了激情殺人,強調了牛建國可能傷人在先,強調了凶手沒有故意殺人之意。我相信,這一切的一切,都能夠作為為他減刑的依據吧。”


    “我給你點個讚。”大寶說,“說不定,破案後,也就是個防衛過當。”


    “現在咱們要去的,是什麽案子?”我問韓亮。


    韓亮搖搖頭,說:“師父沒有說,但是估計案子不小,因為師父很著急。


    我沒再說話,靠在汽車的後座上,隨著車輛的搖擺,慢慢地睡著了。夢中,一個人在馬路對麵朝我豎起中指,我想去抓住他,卻怎麽也邁不動腳步。


    被一陣電話鈴聲驚醒的時候,我發現韓亮正駕駛車輛駛離高速。


    “劉支隊來的電話。”我拿出手機,說,“看來被他說中了,我們一到龍番,就破案了。”


    說完,我按下了接聽鍵,同時按亮了免提。


    “你們到龍番了沒?”


    “剛下高速。”


    “哈哈,看來我沒有食言啊。”劉支隊語氣輕鬆。


    “破案了是吧?”


    “dna還沒做,就交代啦。”


    “都交代了?”


    “他賴不掉啊,一臉傷。”


    “聽這意思,我判斷的沒錯咯?”


    “何止是沒錯?簡直分毫不差啊。”劉支隊說,“凶手是同鎮子的牛大壯。這家夥,你看到人就知道了,人高馬大啊,一米九的個子,一身肌肉塊。好在抓他的時候,他沒反抗,不然我看我們局的那幾個特警都未必按得住他。”


    “果真就是激情殺人吧?”


    “防衛過當吧。”劉支隊說,“牛大壯中午騎著電動車出鎮子辦事,到現場附近的時候,牛建國不知道從哪裏竄了出來,拿著一根大棍子,一下子就把牛大壯打倒了,摔了一臉傷啊。牛大壯頓時就怒了,爬起來就把牛建國撂倒了,用腳踹了,也用棍子打了。打了多少下他自己不記得了,但是肯定很多下。後來他發現牛建國掙紮不厲害了,而且頭下麵有一攤血,就害怕了,逃離現場了。”


    “這樣看,牛建國是自己爬起來走回家裏去的。”我說,“我們解剖的時候,提取的內髒,送去進行組織病理學檢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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