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古墓啊,重點在古!”林濤說,“不是那種墳堆,就是那種帶坑道之類的墓穴。”


    “哦。”我想起了幾天前在防空洞前時,林濤畏懼的表情。


    “為什麽呢?”韓亮說,“其實我分析過所有的鬼故事,無外乎四種情況:第一,就是鬼打牆。一個人走到墳堆裏什麽的,然後怎麽走都是在繞圈子,就是走不出去;第二,是鬼上身。一個人像是中了邪一樣瘋瘋癲癲的;第三,是鬼壓床。早上起不了床的時候,感覺有個人壓在身上似的;第四就是活見鬼,自己親眼看見了鬼。”


    “不錯。”我點點頭,說,“不愧是‘活百度’,總結得非常好。即使是堅信沒有鬼神之說的人,一旦經曆了這樣的事,肯定也是心存懼怕的。所以,我們不要嘲笑林濤,要從心理根源上拯救他。”


    韓亮哈哈一笑,說:“我看過一些文獻,對這四種情況都進行了解釋。鬼打牆咱不說了,通過去年鬼打牆的案子,大家都能從科學層麵解釋這種客觀存在的現象了。”


    “我不知道啊,說說看。”陳詩羽盯著韓亮說。


    韓亮扭頭看了一眼陳詩羽,又轉過頭去開車,說:“想聽啊?什麽時候請我吃牛排,我私底下告訴你。”


    “哼。”林濤嗤之以鼻,“就知道蒙女孩子。小羽毛,我不僅請你吃牛排,而且還私下告訴你。”


    韓亮接著說:“鬼壓床嘛,堂兄你來從法醫學角度解釋一下。”


    我說:“那是一種病,睡眠障礙。就是在睡眠中,意識恢複清醒,但是肌張力仍然很低的情況。這種睡眠癱瘓症,可以讓人想動不能動,像是被人壓住了一樣。一般人出現這種情況,都會非常恐懼,從而就有了鬼壓床之說。”


    韓亮點點頭,說:“至於鬼上身嘛,通常都是一些精神方麵的疾病,或者是一些人在裝神弄鬼罷了。就活見鬼最有技術含量了。我看過許多活見鬼的報道,但歸根結底,要麽就是看見的東西因為光學或者其他各種原因的作用,發生了變形;要麽就是見鬼的人產生了幻覺。”


    “對。”我說,“其實並不是隻有精神病患者才會有幻覺的。如果相信鬼神學說或者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人也會出現幻覺。”


    “我覺得我就是你說的這種情況。”林濤說,“我們老家那邊,有一些清朝時候的古墓,後來被盜了,留下了一個很黑的坑洞。我們小的時候不像現在的小孩有這麽多可以玩的東西,就天天在外麵混。後來就有幾個小夥伴非要拉我去坑道裏玩。我小時候就挺怕黑的,但是礙於麵子,就跟他們去‘探險’。開始點著蠟燭走,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好怕的。後來進了墓穴,有一個不小的平台,我們就看見墓穴的中央,停著一口棺材。突然,棺材的那一麵,冒出來一個白色的影子,看不清形狀,但確實是一個人形。所有的小夥伴都嚇得往外跑,我也就從那一次開始,看到坑道這樣的地方就害怕。可能這算是一個心理陰影吧。”


    陳詩羽一臉興奮,說:“真的嗎?有這樣的地方?帶我去看看啊。”


    林濤說:“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那地方早就變成高樓大廈了。”


    “既然所有的小夥伴都看到了,肯定不會是幻覺了。”韓亮分析道,“說不定是你們的蠟燭在墓穴裏產生了光學作用,生成了一個陰影罷了。或者,根本就是有人在裏麵裝神弄鬼。”


    “可能是吧。”林濤聳了聳肩膀。


    我說:“小時候留下的心理陰影可以理解,但是細想一下,在一個地下墓穴探險還是很有風險的。如果墓穴裏二氧化碳滯留,很容易導致你們窒息死亡的。”


    “你真是三句不離本行。”大寶挖著鼻孔,說,“在說鬼故事呢,你來做法醫學科普,還能愉快地聊天不?”


    我哈哈一笑,說:“我有一次值班,碰見了一個奇葩。大概深夜兩點半的時候,一個電話把我鬧醒了,我還以為有現場呢,結果是一個人來報案,說是自己樓上住著一隻鬼,讓我們去抓。我當時也好奇,就問她怎麽知道自己樓上有鬼。她說每天晚上兩點半的時候,都能聽見樓上有鬼在敲地板,咚咚咚的。然後我就笑了,我覺得自己得盡自己所能為老百姓釋疑啊,就告訴她,那肯定是她家樓上的人走路的腳步聲。然後她就說,她住在六樓,她那棟樓隻有六樓。我當時就暈了,既然住頂樓,那怎麽還有樓上之說啊?然後我就說,肯定是屋頂上有老鼠什麽的。她就說不可能是老鼠,哪有老鼠會哭啊?”


    “哭?”陳詩羽幹脆將整個身子都扭轉過來,趴在副駕駛的椅背上,問道。


    我點點頭,說:“那人就說了,鬼不僅敲樓板,而且還整晚地哭。她還分析,肯定是有個人冤死在樓頂了,沒人幫他伸冤,隻有找她了。我當時很無語,就不知道該怎麽答了。那人然後還學那‘鬼’哭的聲音,嗚嗚嗚嗚的。把我著實嚇了一跳。”


    “你心理真強大。”陳詩羽笑得前仰後合,說,“大白天都說得人發毛,別說你一個人在漆黑的值班室裏聽見這一通電話的感覺了。”


    我接著說:“掛斷了電話,我就琢磨了,這不會真有什麽冤情吧。於是,我就轉移了值班室的電話,去了那報案人所在的那一棟樓。廢了半天勁兒,爬上了六樓的樓頂。”


    “啊?不會真有冤魂吧?”陳詩羽的眼睛瞪得老大。


    我笑了笑,說:“房頂上,除了太陽能熱水器,什麽都沒有。”


    “哼……”陳詩羽轉回身去,說,“那你還弄得神秘兮兮的。”


    “現實,哪有小說、電視裏那麽刺激。”我笑著說。


    “我能不能和陳總申請一下,不參加值夜班?”林濤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你都快三十了。”我笑著說,“總不能以後結了婚,還怕黑吧?我上次和一個心理治療師聊天,提到過鬼神恐懼症的人群。大部分人都有這毛病,但是嚴重的不多。林濤你就算是比較嚴重了。治療這毛病,就得解開你的心結。”


    “解開心結?”林濤說,“怎麽解開?”


    我說:“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你不是在古墓裏看見了‘鬼’嗎?那我們就得再進一次古墓,告訴你並沒有鬼神的存在。”


    “今天這個現場,就是為你準備的。”大寶說,“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古墓,據說是漢代的哦。”


    第二章


    一個月前,考古隊在我省邊界的森原市發現了成片的漢代古墓,連央視都參與了初期勘測。經過勘測得知,這一片古墓均已被盜過。全國考古界都為這片稀世珍寶遭人踐踏而扼腕歎息。根據初步勘測得出的結論,盜墓行為應該就發生在幾年之內,省公安廳刑警總隊的侵財案件偵查科也介入了調查。可惜時間久遠,此次專案行動毫無頭緒可言,經過一個月的摸排,絲毫沒有取得突破性進展。


    國家文物局經過討論研究,決定依舊對這片古墓進行挖掘,以期找到被盜墓賊遺棄或者盜墓賊無法偷盜搬運的珍貴文物。


    當我們驅車抵達考古現場的時候,驚訝和失落參半。


    驚訝的是,考古行動比我們酷多了,幾畝地的範圍內,多層警戒帶圍繞,外圍武警荷槍實彈,中心的考古專家們身著白大褂忙忙碌碌。失落的是,這裏原來沒有什麽坑道,這讓我們對這次出勘現場工作臆想出來的神秘感瞬間消散,同時,我們想借此培養林濤膽量,讓林濤克服心理陰影的計劃也隨即泡湯。


    從高處看,這一小片古墓的地下雛形已經被挖掘出來,盜墓賊可能遺留下來的坑道蕩然無存。林濤長舒了一口氣,說:“謝天謝地,挖得好啊。”


    他的話音還沒落,我們就被兩名武警擋住了去路。我拿出手提包翻來翻去找警官證的時候,森原市公安局刑警支隊肖劍支隊長“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說:“欸,欸,自己人,自己人。”


    我微微一笑,和肖支隊長簡單寒暄之後,幾人越過警戒線,走到了這一片被挖掘過的古墓之前。


    “我的天,好深。”大寶伸頭看了看眼前的“懸崖峭壁”,縮回了身子,說。


    “這位是國家文物局的趙巡視員,這幾位是我們省公安廳的法醫、痕檢專家。”肖支隊長這一說話,我們才注意到他的身後有一個鶴發童顏的老頭兒。老頭兒友好地一笑,主動伸出手來,說:“我們考古,和你們法醫有相通的地方,比如人類學,我們都是要涉足的。”


    我趕緊放下勘查箱,雙手握了過去,說:“我很喜歡看關於考古探秘的小說和紀錄片,你們比我們還刺激。”


    “但你們對社會更有貢獻。”這個一看上去就學識淵博的前輩,很是謙虛。


    寒暄過後,趙巡視員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帳篷,說:“我們在工作的時候,發現了一個被盜過的漢代棺材,可是裏麵有兩具屍體。”


    “呃,那需要我們做什麽呢?”我問道。這個情況和我預估的不太一樣,一個在考古工作中發現的情況,需要我們法醫來解決什麽呢?


    趙巡視員說:“我覺得有疑點,就請相關部門通知了公安機關前來協助,森原市的王法醫和我的認知相同,所以請你們前來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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