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法醫說:“會陰部沒有損傷,閉合正常,也沒有異常分泌物。應該是沒有受到性侵。”


    我說:“山裏人,自己在家,衣著有點兒異常也屬於正常情況,不能作為依據。再說了,搬動屍體時,也有可能導致內衣鬆散。”


    導致這邊一組屍檢工作慢的原因,還有盧桂花的頸部繩索比較複雜。雖然複雜,但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繩索沒有提空,而是交叉。雖然她也是吊在窗框上,但是和占理想不同,她是死於勒死的。


    在剪下電話線一樣的繩索之前,我們必須要搞清楚繩索的層次和次序,這樣才能分辨得出勒的先後順序。繩索有頭發和血跡的幹擾,分辨工作比較困難。但最終我們還是搞清楚了,盧桂花的脖子上,有兩條繩索。第一條繩索是單股線,在頸部交叉打個活結。這條繩索剪下後,暴露出來的索溝有明顯的生活反應,而且索溝周圍擦傷明顯,說明死者當時有明顯的掙紮跡象。這條索溝,也是導致死者死亡的直接原因。第二條繩索壓在第一條上麵,其下索溝沒有生活反應,說明這是凶手等死者死亡後,又在其脖子上勒上一根繩索。這根繩索也是單股線,在頸部打了個活結,繩頭係在了窗框上,讓死者處於一種上半身懸吊的姿態。


    “這是什麽意思?”大寶說。


    我說:“說明凶手殺死盧桂花後,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比如殺小孩。那麽他害怕盧桂花沒死,又活過來,所以給她加了一道繩子,吊起來,加固她的死亡。”


    這一組進展慢的原因,還在於盧桂花的屍體上損傷不少。


    除了頸部複雜的索溝和繩索以外,盧桂花的頭上、雙臂和背部都有很多損傷,有些損傷很有特征性。


    比如她頭部有三條創口,是呈條形的,條形的一端有分叉,這種損傷提示致傷工具是一個條形的鈍器。經過頭顱解剖,死者頭部的創口下方並沒有顱骨骨折,說明工具不是金屬質地的,那麽極有可能是木質或者竹質的。


    比如她背部的損傷,除了有凶手在勒死她的時候擠壓她的背部造成的損傷外,還發現了幾處“竹打中空”的現象。所謂“竹打中空”,又叫鐵軌樣挫傷或中空性挫傷,是指圓形棍棒狀致傷物垂直打擊在軟組織豐富的部位形成的一種特征性挫傷。表現為兩條平行的帶狀出血,中間夾一條蒼白出血區。這種挫傷能清楚地反映致傷棍棒的寬窄、直徑或形態特征。原理主要是棍棒打擊在平坦位置後,受力部位的毛細血管內的血液迅速向兩邊堆積,導致接觸麵兩邊軟組織內毛細血管爆裂,形成兩條平行的皮下出血。根據這一特征,說明凶器可能是一根圓柱形的棍棒,或者說,至少有一個圓弧麵的棍棒。


    在我們就快確定致傷工具的形態的時候,又在她上臂上發現了直角狀的挫傷。這是抵抗傷,說明凶器是有一個直角棱邊的棍棒。


    那麽,什麽工具既是條形的,又有圓弧麵,還有直角棱邊呢?


    我們一時沒了答案。


    但就在這個時候,另一台上的解剖已結束,確定死者死於自縊。這個問題暫時因為氣氛瞬間輕鬆,而放了下來。


    經過對盧桂花的解剖檢驗,確定她的頭部損傷隻導致少量出血,沒有顱腦損傷。死者的死因是勒死。死亡時間是下午兩點半左右。


    因為盧桂花的死亡在占理想之前,這更加印證了占理想殺死盧桂花後自殺的推測。


    輕鬆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隨著兩個孩子的屍體被抬上解剖台,整個解剖室裏的氣氛突然又凝固了。剛剛還在談笑風生的技術員們,現在一個個唉聲歎氣。


    “太殘忍了,殺孩子幹嗎?多可憐啊?”


    “是啊,我最看不得小孩子被殺了。”


    “你看他哪兒像死了?明明就像是睡著了。”


    確實,小孩子的皮膚嫩,有光澤,即便是死後也是這樣。而且小孩子死亡後,屍斑一般都不太明顯,所以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和成年人的屍體一眼看上去就是不一樣。


    聽他們這樣一說,我手中的手術刀都開始微微發抖,不忍落下。


    再一次確定兩個孩子的屍斑和屍僵狀態,確定了兩個孩子真的死亡了,屍體檢驗工作才繼續開始。


    兩個孩子都是死於勒死。女孩子占麗麗頸部的繩索和占理想自縊的繩索一致,麻繩;繩結在頸側,是兩股繩子,在一端形成繩套,套住頸部勒死的,這和占理想自縊的繩結是一樣的。男孩子占為武頸部的繩索是塑料繩,在頸部交叉打活結勒死的。塑料繩很光滑,我甚至在活結末端看到了一絲絲血跡。


    其他三名死者沒有流血,那麽這個血跡肯定是盧桂花的。


    凶手殺死盧桂花後,又用沾有鮮血的手勒死了兩個可憐的孩子。


    “你說,女孩子頸部的繩子為啥沒血跡?”解剖完畢後,大寶又看了看有一絲絲血跡的塑料繩,說,“這根繩子是勒男孩子的吧?”


    我點點頭,說:“不知道,我猜有可能是因為麻繩不容易沾血,或者這個時候凶手手上的血跡已經幹了,畢竟塑料繩上的血跡本身也就非常少,而且死者流出來的血液很少嘛。”


    解剖工作進行了整整六個小時,縫合前的最後一項工作是確定兩個孩子的死亡時間大概是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


    大家在解剖前都沒有吃多少東西,而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了。大寶有些低血糖,但仍虛弱地說:“盧桂花兩點半死,兩個小孩三點多死,占理想四點多死。完全吻合。”


    “說是這樣說,但我們還是沒有找到其他三人是占理想殺死的直接證據啊。”我說。


    彭科長點點頭,說:“根據林濤那邊反映回來的情況,最要命的是,現場搜索完畢,並沒有發現帶血的致傷工具。”


    “我們太困了、太累了,腦子也迷糊了。”我說,“我們現在還是趕回山裏的指揮部吧。一來可以在車上好好思考一下、休息一下,二來指揮部的信息量最多,三來離現場近,可以再看看現場。”


    仇法醫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說:“秦科長,你真是拚命三郎。”


    我堅持要回指揮部,而不是就地在市裏找個賓館休息,是因為我心裏有無數疑問得不到解答,心裏亂得很,想去看看調查和dna檢驗到底有沒有什麽消息。畢竟信息量掌握最多的是指揮部,而不是市局實驗室。


    彭科長打電話找市局車隊調了兩個駕駛員,把熬了一夜的駕駛員和我們的駕駛員韓亮換了。兩個駕駛員開著兩輛車開過高速路,向山裏進發。


    我也很快就睡著了。經過這一次經曆,我仿佛可以輕易地在山路顛簸的情況下睡著,這倒不是一件壞事。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突然被一陣劇烈的搖晃驚醒了。我們的車子不知為何在盤山公路上失去了方向。我驚恐地看著身側的駕駛員,駕駛員也是一臉驚恐。車輛在公路上劇烈搖晃,仿佛幾次都要衝破道旁的保護墩,衝下萬丈懸崖。


    在幾次劇烈搖晃後,車輛終於在一個急彎處刹住了,車頭幾乎緊貼住隔離墩。如果再往前一點兒,我們可能就真的要葬身山穀了。


    我們幾人紛紛下車,臉色煞白。


    “天哪,真是撿了一條命。”我看了看爆掉的車胎,驚出了一身冷汗,說,“一般這樣的情況,說明案件有冤情哦。”


    我不是迷信,而是在剛才的睡夢中,有了一些想法,想借此事故來讓大家不要先入為主,冷靜地思考一下案件。


    大家都沒說話,默不作聲地互相幫忙換上備胎。


    換完備胎後,大寶拉著我躲去拐角一旁“接接地氣”,也就是去一旁僻靜處撒尿。隨地小便對於我們這些經常去荒山野嶺出現場的人來說,是常事。


    解完手,我突然看見不遠處的路邊放著一捆柴火,可能是哪個山裏人臨時放在這裏的。我著了魔似的走到柴火旁邊,從中抽出一根,細細地看。這是一根把圓形木棒四等分劈開後的柴火,橫截麵是一個扇形。


    大寶說:“條形、木質、有弧麵、有直角棱邊,全部符合啊!”


    第四章


    當我和大寶拿著一根柴火重新回到車裏的時候,大家都明白了我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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