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x片後,才知道這個人是被跳彈擊傷的。因為子彈打在石頭上,失去了旋轉力,所以就失去了“彈後空腔效應”,這樣的子彈的殺傷力已降低數百倍。跳彈從石頭上彈起後,正好擊中了這個人的腦袋。雖然子彈打破了他的頭皮和顱骨,進入顱腔,但此時的子彈已如強弩之末,毫無殺傷力可言了。沒了力氣的子彈鑽進他的腦袋後,在大腦實質內停下,沒有傷到中樞,也沒有打破大血管。所以,這個中彈的人並沒有發生腦出血,也沒有出現任何神經係統的症狀體征,因此,他還可以在這裏咋呼。


    作為法醫,對於這樣的槍傷,沒有什麽好檢驗的,根據當時的傷情鑒定標準,依據開放性顱腦損傷的事實給他定了個重傷害。後來我也關注了他的治療情況,醫生很輕鬆地從他顱骨的洞裏把子彈弄了出來,顱骨都沒鋸開。


    因為有過這樣的經曆,所以我才會問出剛才的那句話。


    雖然大寶和林濤對我這句話的用意不是很清楚,但是師父規定的時限很緊張,我們連批評吳老大的時間都沒有,就趕到了樓下的車隊裏。


    韓亮還沒有到,我們焦急地等待著。林濤倒是很悠閑地整理著自己的頭發,問陳詩羽:“困嗎?”


    陳詩羽居然沒有搭理他。這讓我很是意外,眼前的這個姑娘,真的是女人嗎?居然有女人不搭理林濤!


    我們焦急地等待了二十分鍾,才看見一輛奧迪tt風馳電掣般開進車隊,韓亮來了。


    “有沒有搞錯?不知道要隨叫隨到嗎?”我有些生氣。


    韓亮一臉委屈地說:“你上樓的時候,說了讓我回去休息的好吧?誰知道又來案子,你們是不是該去廟裏拜一拜了?這二十四小時裏,就出了三起案件。”


    “大清早的,你不會是去泡妞了吧?”大寶一臉神秘,“又換女朋友了?”


    韓亮聳聳肩膀:“我就是送一個剛認識的妹子上班而已。反正昨晚你們屍檢,我睡得挺舒服。”


    “這種時候,女人居然比睡覺的誘惑還大?”雖然知道韓亮這個富二代的無數情史,我仍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車輛的顛簸很快把我們催入了夢鄉,我仿佛夢見那個中彈的人在活蹦亂跳地高聲指責我們出警慢了。


    隨著車子顛過高速公路的減速帶,我們依次醒來,看見了收費站頂上的“程城”兩個大字。


    我們到了。


    睡了兩個小時後,清醒了許多,顧不上全身的酸痛,我們直接趕往現場,開始了偵破新案件的征程。


    第二章


    我們的警車在當地警車的指引下,向程城市西郊的方向開去。不一會兒,就到了一個村落。這是一個挺大的村落,看起來人丁興旺。


    現場位於村落中央一條大路的旁邊,警戒帶的外麵早已站滿了大量的圍觀群眾。


    我揉了揉惺忪的雙眼,伸了個懶腰,拎著勘查箱走下了車。


    作為村子裏的主幹道,現場的這條水泥路顯得很寬敞。因為現場在室外,為了保護周圍的痕跡物證,先期趕到的民警已經在中心現場兩邊各一百米處設立了路障和警戒帶。我們三個人戴好勘查證,越過警戒帶,向中心現場走去。


    這次的槍傷,死人了。


    一個三四十歲的男子躺在路邊的一棵樹下,身邊有大量的血跡。從中心現場向北十米處,可以看到成趟的血足跡,步行方向是朝中心現場來的。


    作為一個痕跡檢驗技術員,林濤對足跡是喜聞樂見的。我們還在觀察現場周邊的環境,林濤已經跑到足跡旁邊俯下身子查看了。觀察了一會兒,他又走到屍體旁,看了看屍體的鞋底,說:“哦,這趟血足跡是死者自己的。”


    “有沒有別人的?”我問。


    林濤搖搖頭,說:“沒有,從血足跡的特征看,隻有一雙鞋子,就是穿在死者腳上的這雙。”


    “那這附近找不到其他人的足跡嗎?”陳詩羽問。


    “沒有意義,你別忘了,這可是大路!足跡有的是,林林總總、各式各樣。不過你敢說哪一枚是凶手留下的嗎?”林濤很失望。


    我沿著血足跡走到足跡的起始端,看了看地麵。地麵上有一小塊新鮮的擦蹭泥土的痕跡,旁邊有一大攤血泊。血足跡的源頭就是這裏。我指著血泊,說:“死者應該是在這裏受傷,然後走到中心現場,倒地死亡的。”


    “被槍打了,還能走這麽遠啊?”陳詩羽問。


    大寶搶著說:“陳羽毛,這你就不懂了。首先,我們還不知道死者的致命傷在哪裏,以及致命傷嚴重不嚴重。其次,單就受致命傷後的行為能力來看,個體的差異也非常大。一般人被一把刀刺破了心髒就會導致心跳驟停、迅速死亡,但是也有心髒被刺破後,狂奔一百米才倒地死亡的案例。僅從痕跡看,死者在這裏受傷,走出十米開外倒地死亡,是很正常的。”


    陳詩羽點了點頭,隨即又皺起眉頭說:“拜托,我叫陳詩羽好不好?多好聽的名字,被你叫成那樣!”


    屍體的旁邊放著一支槍,槍上沾的血跡不多。這是一支自製的獵槍,單管。為了保證遠距離射擊時子彈不變道,槍管做得很長,足有八十厘米,加上槍身和槍托,整支槍的總長度有一米二。


    我國對槍支的管控是非常嚴格的,除了對製式槍支實施管控以外,對自製槍支也是一旦發現立即收繳,還要對藏槍人進行嚴格的處理或處罰。但可能是曆史遺留問題,程城這個地方的自製槍支還是比較多的。雖然公安局治安部門經常會組織行動大規模收繳槍支、大規模處理當事人,但是製槍、販槍的現象依舊存在。尤其是自己在家製造的槍支,平時藏在自己家裏,沒辦法打絕。即便是有人舉報,公安民警去搜查,也很難順利地從地廣人稀的農村找到藏槍的地方。


    雖然在程城看到槍支並不奇怪,但是當地派出所的工作人員還是非常緊張,畢竟是沒有管控到的槍支傷了人命,派出所所長是要負責任的。


    “這個位置不是殺人的好地方啊。”我直起身子,說,“現場周圍非常空曠,沒有遮擋物。雖然最近的人家也在兩百米開外,但是隻要有人站在門口,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這裏發生的一切。在我的印象裏,用槍殺人的,通常是經過謀劃的。謀劃在這裏殺人不合常理。”


    大寶聽我一說,也直起身子向四周看。


    “我們前期的調查情況是這樣的。”派出所劉所長湊過頭來,主動說,“死者叫胡奇,三十七歲,就是這個胡家村的。務農。他品行不好,有小偷小摸的前科劣跡。而且,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嗜酒如命。酒喝多了打老婆、打老娘,出門對小女孩動手動腳,和別人爭執吵架,這些情況都發生過。反正村子裏的人都很厭煩他,聽見他的名字都皺眉頭。這應該算是個惡霸了吧,老百姓都說這種渣滓死有餘辜。”


    我知道派出所所長的言外之意,他想從死者生前的劣跡入手,減輕自己的責任。但即便有這種想法,我相信他也不敢杜撰情節,死者生前應該是劣跡斑斑的。


    “還有,”派出所所長補充道,“這支槍我們已經看過了,也核實過了,是他自己的槍。一個月前,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了鋼管,就開始在自己家裏做槍,大概是在兩星期前做好的。這個,胡奇的妻子張越和他的母親趙秀蓮都可以做證。我們也在他們家的地窖裏,找到了製作槍支的剩餘材料,還有一些自製的彈丸。”


    “現在派出所初步認定,死者胡奇是半夜帶槍出門,不慎槍支走火,打傷自己,導致失血過多死亡。”程城市的楊法醫說,“屍體還沒有開始檢驗,所以我們還沒有認可他們的觀點。”


    自己的槍傷了自己的命,這是派出所所長給自己減責的最好借口。


    “你們動了這支槍?”林濤聽說他們已經辨認過現場的槍支了,急著問。


    我和林濤的擔心一樣,怕這個急於免責的所長,破壞了槍支上的痕跡。


    “沒有,沒有。”所長說,“我們是帶著證人來現場進行辨認的。這點兒現場物證保護意識還是有的。”


    “剩餘材料在哪兒?”林濤皺了皺眉,“我要進行整體分離比對。”


    整體分離比對技術是痕跡檢驗專業的一項撒手鐧。具體的方法是:通過對比顯微鏡,對兩個物體的斷端進行檢測、拚接,觀察拚接口的微小特征,從而判斷兩者是否曾經為一體,後被人為分為兩部分。


    “我去叫人提取。”所長說完,給派出所的技術員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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