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我若有所思,“這是一種簽名行為。凶手可能把自己比成了清道夫。他覺得傻四是社會的垃圾,他殺了傻四,就是在為這個世界清理垃圾。”


    “嗯!有道理。”林濤一邊蹲在橋墩旁邊用放大鏡看字跡,一邊說。


    “這凶手神經病啊?”大寶說,“沒事殺精神病人做什麽?這些精神病人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其實是很痛苦的。而且,他也沒做過什麽壞事啊。”


    “所以我剛才說你們分析得很對啊。”胡科長說,“這個凶手啊,我看多半也有精神障礙。一般殺智障者的人都是精神有問題的。”


    “精神病人殺精神病人的案例確實不少。”我說,“但是現場留字的簽名行為,卻是極為少見。”


    “而且現場的痕跡,也不支持凶手是個無責任能力的人。”林濤指著橋墩上的血字,說,“這三個字筆畫均勻,肯定是軟物形成的。我開始還覺得是用手指寫上去的,但是這個橋墩的水泥麵很光滑,我卻看不到一點兒紗布紋路或者指紋紋線。”


    “會不會是用毛筆什麽的寫上去的?”大寶湊過頭來看。


    “不會。”林濤說,“毛筆也會有毛的紋路啊。”


    “那是用什麽寫上去的?”我問。


    林濤沉吟了一下,說:“用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


    “橡膠手套?”我吃了一驚,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橡膠手套。


    大寶連忙用手指蘸了蘸身邊血泊裏的血,在橋墩上畫了一下,說:“呀,果真是一樣的。”


    林濤說:“帶有反偵查意識的作案,能用精神病人作案來解釋嗎?”


    陳詩羽搖了搖頭。


    “什麽人作案的時候會戴橡膠手套?”我沉吟著。


    林濤說:“還有,現場有很多噴濺血跡、滴落血跡和血泊,屍體的周圍幾乎都有血染。但是,我卻沒有看到現場有鞋底花紋的血足跡。”


    “沒有腳印?”大寶說,“難不成是浮在空中的鬼幹的?”


    大寶的話還沒落音,林濤就打了個哆嗦,嚇道:“別瞎說!想嚇死我啊?”


    陳詩羽鄙視地看了一眼林濤。


    “那這是什麽?”我指著地麵上像是足跡輪廓一樣的痕跡問林濤。


    林濤說:“這是沒有花紋的足跡輪廓,我們穿著鞋套走進現場,踩到了血跡,再踩回地麵的話,都會留下這樣的足跡。”


    “你是說這是我們民警穿戴鞋套進入現場留下的足跡?”大寶問。


    “是。”林濤頓了一下,接著說,“不過,如果凶手也穿著這樣的鞋套,也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陳詩羽忽然蹲下身,用手指蹭了一下屍體旁邊地麵上的血跡,說:“凶手應該就是穿著鞋套進入現場的。”


    “啊?”大寶吃了一驚,“陳羽毛你是怎麽知道的?”


    陳詩羽說:“你們看,旁邊有幾個類似的足跡應該是民警留下的,因為時間不長,所以還沒有完全幹掉。而這幾枚足跡,已經完全幹掉了,說明足跡留下的時間很長。另外,我叫陳詩羽,不叫陳羽毛,謝謝。”


    一個大學生能做出這樣的推斷,確實讓我有些刮目相看。我讚許地點了點頭,表示對她的論斷予以支持。


    “戴著橡膠手套,穿著鞋套進入現場殺人。”大寶說,“殺的還是精神病人。聽上去好像那部美劇,叫什麽《嗜血法醫》裏的情節啊。”


    “難道是美劇迷學電視劇情節來殺人?”陳詩羽得到了我的認可,話多了起來。


    我搖搖頭,說:“人家那是殺壞人,咱們遇見的是殺一個智障者。”


    “那就是對警方的挑戰?”林濤瞥了一眼陳詩羽,問。


    我仍然搖了搖頭,說“從凶手留下的這三個字看,仿佛不是為了挑釁。”


    “會不會是行內人幹的?”胡科長插話道,“鞋套、手套,裝備挺齊全啊。”


    大寶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的幾名法醫。


    我沒有吱聲。


    “動機不明。”林濤說,“你們去屍檢看看吧。我打電話叫文件檢驗科的吳科長幫忙看看這幾個字跡的形態,有沒有什麽可以突破的地方。”


    傻四躺在解剖台上,因為體位變動的緣故,頸部的創口還在哧哧地往外冒血。


    為了考驗陳詩羽的膽量,我特地讓她來解剖室幫助我們進行屍檢照相。我瞄了一眼陳詩羽,她居然很認真地在觀察屍體的情況,完全看不出恐懼。看來這個傲傲的女生,還真有兩把刷子。


    傻四光著膀子,穿著一條寬大的薄棉褲,褲子上到處都是破口,髒兮兮的棉花從破口處冒出來。褲子的褲襻裏穿著一根布帶,是作為腰帶使用的。從布帶的折疊痕跡看,傻四平時把布帶的兩端打結,用以固定褲子。而他死亡的時候,布帶是解開的。


    “他的褲腰帶是解開的。”大寶說,“是去解手嗎?”


    我說:“不一定,說不定他睡覺的時候就是解開的。”


    屍體全身,除了頸部的一處切創以外,沒有再發現其他的損傷,他是被一刀致命的。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刀口特別細?”大寶按了按創口的兩側。


    我沒有說話,按照常規解剖術式打開死者的頸部皮膚,並且逐層分離了頸部肌肉。


    “你們看,”我說,“這是一處切創,就是有人用刀在死者的頸動脈位置,一刀劃開,直接導致頸部肌肉和頸部動靜脈的同時斷裂,血液會迅速從破口處噴濺出來,人也會因為急性大失血而死亡。”


    “這一刀直接劃在頸動脈處,雖然刀口不長,但是很準。”大寶說,“凶手一刀就取了死者的小命。”


    “一般情況下,頸部切創多見於兩種情況:一種是自殺;一種是凶手恐其不死,在殺完人後加固,確保死者死亡。”我接過話茬兒,“不過,這起案件中,應該是他殺。創口周圍沒有試切創。大部分自殺的人,切口的一端都會有幾個劃痕,叫作試切創,這反映了死者的心理。”


    “會不會因為死者是智障者,所以沒有試探的心理?”陳詩羽問。


    我搖搖頭,說:“正因為是智障者,就更不可能找得到這麽準確的位置,而且毫不猶豫地一刀斃命。更重要的是,現場並沒有發現凶器,說明有人把凶器帶離了現場。”


    “確實,這怎麽看也不會是自殺。”大寶突然瞪起了眼睛,“而且,你們發現沒有,刀刃非常薄,半毫米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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