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判斷的?”大寶問。


    “這兩條金屬物體,大小、長短高度一致,平行地放在屍體的底下,你們說,這兩條東西最有可能是什麽?”我問。


    林濤皺起眉頭想了想,說:“啊,我知道了,是行李箱的拉杆!”


    我微笑著點頭,說:“對,是行李箱的拉杆。因為這是一個紡織品製作的行李箱,所以燒得隻剩下金屬質地的拉杆了。但是,這個東西告訴我們,屍體是被裝在一個行李箱裏運到這裏,然後點火燃燒的。”


    “這就能解釋為什麽屍體的關節都是高度蜷縮的了!”大寶興奮地說道。


    我說:“對,應該是人為把屍體蜷縮起來,然後裝進拉杆箱裏的。不過,我覺得在這種時候,你不應該那麽興奮。”


    “哦,對。”大寶的情緒立即沮喪了起來,“這是命案,該有的忙活了。”


    “不過,也不必太沮喪。”我充滿鬥誌,“雖然現在缺人手,但是我相信我們可以盡自己的全力,把偵查範圍縮小到最小,迅速破案!”


    運走屍體後,我們依舊小心翼翼地把能夠掃起來的灰燼全部收集,裝在物證袋裏。我對胡科長說:“胡科長,你帶走一部分灰燼,去理化部門檢測一下,看能不能檢測出有什麽助燃物。把一個裝有屍體的行李箱燒成這種程度,我估計多半是有助燃物。”


    “好的,我這就去。”胡科長說,“那你們呢?”


    我說:“我和林濤、大寶去殯儀館,你們留人在這裏看一看現場痕跡。屍體燒成這個樣子,如何判斷屍源倒是個問題。現場雖然是石子路,但也有軟泥路,所以希望痕跡檢驗部門能找到一些鞋印、車輪印什麽的。”


    “都已經十點多了,不知道她們節目可看完了。”大寶靠在車門上,透過車窗看外麵的月光。


    “都是你說的。”林濤說,“非要說什麽中秋節回家抱老婆,你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大寶尷尬地笑了一下,車慢慢停住了。


    殯儀館的解剖室外灑滿了月光,沒有了平時的陰森感。殯儀館工作人員打著哈欠,把屍體從車上拖了下來,放在解剖台上,然後一邊摘手套,一邊伸著懶腰往值班室方向走去。


    我正準備打開解剖室的燈,突然感覺解剖室內仿佛有一些窸窸窣窣的響聲。


    這解剖室裏,除了那具剛剛放上解剖台的屍體以外,沒有什麽東西了吧?我心想。死者也不可能假死啊,都已經燒成那樣了。


    越是有些害怕,越是摸不到燈的開關。我心裏嘀咕著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應用程序,一束白光照亮了解剖室的牆壁。


    在我還沒打開燈的時候,突然,一道黑影從黑暗角落裏的櫃子裏竄了出來,在解剖台上一閃,然後從一側的窗戶上消失了。我著實被嚇著了,手一抖,手機掉在了地上。


    林濤一把抱住我,說:“靠!鬼!”


    大寶也是被嚇著了,本來要往解剖室裏麵器械台走的腳步停了下來,愣在原地不說話。


    林濤的過度反應,反而讓我鎮定了許多。我使勁兒掰開林濤抱緊我的胳膊,說:“喂,你能不能像個男人?膽兒那麽小。”


    我撿起手機,靠著手機光亮,打開了解剖室的大燈。瞬間,解剖室一片大亮。也沒有詐屍,解剖台上放著屍袋,屍袋高低不平,死者還安靜地躺在裏麵。


    我走到解剖台旁看了看,指著台邊的灰塵爪印,笑著說:“哈哈,還鬼呢,虧你還是搞痕跡的,你就不能做一個痕跡檢驗?看一看剛才竄出去的到底是不是一隻野貓?”


    林濤有些尷尬,撓著頭說:“大半夜的,野貓來這裏做什麽?又沒吃的。”


    一個驚心的小插曲,趕走了我們的瞌睡,我們精神抖擻地開始了屍體檢驗。


    屍袋一拉開,一股焦糊味撲鼻而來,眼前呈現出那具黑色的燒焦了的屍體。


    “哎喲,我覺得燒焦的屍體比巨人觀還惡心。”林濤一手拿著相機,一手捏著鼻子說。


    “怎麽會呢?”我感覺很詫異,“巨人觀多臭啊,這燒焦的屍體,是香味兒啊。你不會是出現場太多,連孰香孰臭都分不清了吧?”


    林濤舉手製止我說下去,緊接著幹嘔了一下,說:“你讓我以後怎麽再麵對那些燒烤?”


    死者是個男性,因為麵部完全被毀,所以沒法判斷年齡。死者被燒的時候,應該處於右側臥位,因為右側靠箱底,所以右側的皮膚炭化程度不高。而左側靠上,所以左側的皮膚嚴重炭化。屍體因為受熱,皮膚和肌肉都嚴重攣縮,導致屍體一直保持在蜷縮姿態。沒有別的辦法讓屍體伸直,我們隻有把屍體關節部位的皮膚、肌肉用手術刀切開,才算是鬆解了高度繃緊的皮膚和肌肉。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屍體終於伸直了。


    “你們這樣切開,不算是破壞屍體了嗎?”林濤湊過頭來看,“你們記得住你們劃了幾刀去鬆解屍體四肢嗎?”


    我點點頭,說:“記得。而且,死者的原始損傷,無論是生前傷還是死後傷,我們都可以和我們解剖時候造成的創口予以區分。”


    “哦?怎麽說?”


    “生前傷和死後傷很好區分。生前傷的皮膚、脂肪都會有血染,所以創口呈紅色;死後傷的皮膚、脂肪都呈黃色。這是創口是否有生活反應的判斷,很容易。”我說,“你再看,死者在被燒之前的創口,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的,都因為焚燒而在皮膚創口內沾了很多灰燼,所以創口會呈現黑色,用手一擦,就可以擦掉。而且因為焚燒,創口邊緣都受熱卷縮,皮膚質地變硬。我們解剖鬆解時割開的創口,皮膚邊緣是不卷縮的,暴露出黃色的脂肪層,所以很容易分辨。”


    林濤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我們繼續。


    屍體很多部位的皮膚都已經被燒毀,沒法判斷具體損傷狀況,但是可以從屍體胸部的幾處創口判斷,死者應該在生前被人用利器刺中了胸部,死亡原因很有可能是失血。


    因為焚燒的屍體看不到屍斑,所以也不能通過屍斑是否淺淡來判斷死者是否死於失血。於是大寶拿起手術刀準備解剖死者的胸腹腔來看看死者內髒是否有破裂。


    “等等!”我喊停了大寶,費勁兒地把死者的雙臂張開,兩側腋窩下有兩個布片掉了出來。


    我撿起布片,抖掉上麵黏附的灰燼,說:“一般被焚燒後的屍體,因為衣服易燃,所以大部分都會被毀滅,但是腋窩下的衣物因為被肢體保護,所以通常不會被燒掉。這個死者的衣服也都沒了,隻剩下這兩塊。”


    大寶湊過來看,林濤拿過來一個放大鏡。


    “這應該是兩層衣服,因為燃燒受熱,所以被粘在了一起。”我一邊說,一邊用鑷子把兩層布片分離開,“裏麵的是黑色的,纖維很細,應該是那種桑蠶絲之類的布料。外麵的纖維很粗,白色的,布料貌似很廉價啊。”


    “乖乖,這個天可不冷啊。”林濤說,“雖然到中秋了,但是秋老虎還是很厲害的,這幾天都是三十多度呢,是穿短袖的季節。誰會在這個時候穿兩件衣服?”


    “是啊。”大寶說,“從屍體腋窩下保存完好的皮膚看,應該是新鮮屍體,也不會是保存很久後拉出來焚燒的。”


    我微微一笑,說:“醫生!”


    從死者腋下的布片,我們輕而易舉地判斷出了死者的職業,這仿佛讓我們看見了迅速破案的曙光。心情大好,窗外的月光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


    我們解剖開死者的氣管,不出所料,氣管裏沒有充血跡象,也沒有灰燼。因為死者沒有熱呼吸道綜合征,所以可以判斷死者是死後被人焚屍的。


    死者的肋骨因為受熱而變得很脆,手術刀輕鬆地就切開了肋骨,暴露了並沒有被焚燒炭化的胸腔髒器。


    “林濤你看,人體就是這麽神奇的。”我說,“雖然屍體外表焚燒得很嚴重,但是內髒很幹淨。可見,我們的皮膚對內髒的保護作用該有多麽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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