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說不準就真是十一根手指的主人呢。”大寶興奮地說,“那個……骨頭是在哪兒發現的呢?”


    人群安靜下來。


    “您這是問誰呢?”我對大寶的問題很詫異。


    “哦,對,”大寶眨巴了下眼睛,“這是狗叼來的。”


    “你這狗一般都去哪兒轉悠呢?”偵查員強忍著笑,問婦女。


    婦女說:“就在附近,從來不跑遠的。”


    “我覺得吧,”我說,“方將的屍體是在一個鬧市區小區內被發現的,我們分析凶手的目的就是讓我們盡早發現。那麽,如果本案是和方將被殺案一樣的話,屍塊也應該就在這個住宅區呢。”


    “不可能。”胡科長說,“我們當時分析手指的主人被殺是在方將之前,那麽,這至少都一個半月過去了,這種熱天,屍塊肯定臭到不能聞。如果在住宅區內,早就會被發現了。”


    “那這兩起案件應該不是一串。”我有些沮喪。


    “別放棄,先找到這具屍體再說,說不定有轉機呢?”胡科長是我的老師,他拍拍我肩膀,鼓勵道,“三十餘名民警已經開始搜索工作了,主要範圍是住宅區周邊的廢棄工廠和農田,我們也加入吧。”


    烈日炎炎下,三十餘名民警揮汗如雨地搜查著。警犬對腐臭仿佛不太敏感,在烈日下也有些精神不振。搜索工作進行到了傍晚,對講機裏才傳出興奮的聲音。


    “發現屍體,住宅區西北方向,沿小路走約兩公裏,就在路邊。”對講機“刺刺啦啦”地響著,“三組、五組已經在現場,正在布置保護工作,請法醫支援。”


    石子小路很窄,勉強能通過一輛勘查車,大家都坐在車上沒說話。我想,如果是第十一根手指的主人就好了,多條線索,就多一些破案的可能。至少,也能解了我一個月以來的心結。


    現場在石子路邊的草叢裏,偵查員們已經在現場周圍拉起了警戒帶,我們剛到,幾十名村民就尾隨而來,打算圍觀。


    “這條小路是通向一個墳場的。”派出所所長說,“這有一小片墳場,有些年頭了,市裏曾經想組織移墳,結果一個村民去市政府差點兒自焚了,所以計劃流產。這一片墳場也就保留了下來。現場是在路邊,沿這條路再往西北走幾十米是個岔路口。岔路一條通往墳場,另一條通往一個小磚窯。不過那個磚窯倒閉十幾年了。也就是說,這一片地帶,除了清明、冬至祭奠一下祖宗以外,是沒人來的。”


    我們迫不及待地鑽進警戒帶,一個民警指著草叢中說:“都快爛沒了,還是迪圖發現的。”


    迪圖是一隻警犬,正坐在民警身邊,耀武揚威地伸著舌頭。


    路邊的雜草有半人高,如果不是仔細搜尋,還真不會注意到草叢裏有一堆爛肉。可能是連蒼蠅都覺得這堆肉沒有了利用價值,並沒有想象中的蠅蛆滿地。但在這堆已經就快腐蝕殆盡的屍骨旁邊,有很多蛆殼,還有很多死蒼蠅。


    “看來前麵十幾天中,這裏是蒼蠅和它們的孩子們歡聚的地方,可惜它們選錯了地方,屍體有毒啊。”我說完看看林濤,“怎麽樣,現在我說話也文雅了吧?”


    “看來這至少放了一個多月了,就快完全白骨化了。”林濤說。


    溫濕度高的環境下,在空氣中暴露的屍體,隻需要一個多月就可以完全白骨化。


    “是碎屍!”我用樹枝撥動白骨,發現幾根長骨的中段都被砍斷,砍痕錯綜交叉,有十幾條。加之這麽多死蒼蠅,說明屍體可能含毒。這是和有著第十一根手指的“六三專案”極其相似的地方。


    屍體沒有完全白骨化,還有著一些軟組織相連。我讓駕駛員打開勘查車頂部的探照燈,把這裏當成臨時解剖室,開始了初步的屍骨檢驗。有四五個法醫同時工作,屍骨檢驗工作進展十分順利,發現也越來越多。


    “死者骨盆和股骨相連,但是股骨中段被砍斷。腰部骶椎被砍斷。”大寶說,“這和‘六三專案’的屍體分屍部位完全一致。”


    “等等,等等,”韓法醫叫道,“股骨是被一條繩索纏繞打結的,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和‘六三專案’中屍體的骨盆、大腿被割槽捆綁一模一樣。”


    “死者的頭部和軀幹沒有被分離,頭及軀幹處於俯臥位,所以頸部軟組織靠地麵,沒被蒼蠅和蛆們吃掉。”胡科長說,“我正在找頸部的血管,看有沒有什麽發現。”


    “這附近沒有發現死者的衣物。”林濤簡單轉了一圈,說。


    “死者的內髒組織應該都在。”後來趕來支援的王法醫說,“距離屍骨一米半距離,有一堆雜草倒伏區域。這裏有一些腐敗得相當嚴重的物質,目前看是內髒,附近也有很多死蒼蠅。”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負責記錄的實習生有些混亂。


    我趕緊戴上橡膠手套,幫助王法醫把那堆粘滿了蛆殼的爛肉一點點翻出來看。每翻一次,我們的周圍就彌漫出一股惡臭。


    “心肝脾肺腎腸,都在,”王法醫說,“上麵應該還有氣管和舌頭。”


    “而且器官之間沒有被割斷的痕跡。”我說,“和‘六三專案’一樣,死者的整套器官,是被凶手用法醫常用的掏舌頭法,整體取下的!”


    “串案依據充分。”胡科長挑了挑眉毛,“這兩起案件應該是一個人作的案。”


    “四肢長骨和主要軀幹骨骼沒有缺少的跡象。”大寶檢驗完最大的一個屍塊——骨盆和部分大腿後,又開始清理現場的白骨。他說完,頓了頓,說:“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不!右手少了三節指骨!”


    人的一隻手掌有二十七塊骨頭,其中八塊是腕骨、十四塊是指骨、五塊是掌骨。為什麽指骨是十四塊呢?人的大拇指是由兩節骨頭組成的,其餘四指都是由三節指骨組成的。大寶發現少了三節指骨,那麽就說明這個人的右手,少了一根指頭。


    “哈哈,我們在dna檢驗之前,就可以確定,這具屍體就是‘六三專案’中第十一根手指的主人了!”韓法醫高興地說。


    熱血一下衝進我的腦袋裏,我突然覺得,我離這個殘忍變態地殺人、剖腹、分屍,還向警方挑戰的凶手已經不遠了。


    “不對,”大寶說,“為什麽方將的屍體被放在鬧市區的垃圾堆裏,而這具屍體放得這麽偏遠呢?”


    “其實本質上還是一致的。”我咬著牙說,“那具屍體是在鬧市區的垃圾堆裏,放那麽明顯可能是為了被人發現。這具屍體其實就是在路邊,可能凶手並不知道這條路一般沒有人走動。說明了一點,凶手應該對這一片並不是非常熟悉。”


    說完,我注意到胡科長正蹲在屍骨頭顱的部位,沒有說話。


    “胡科長發現什麽了嗎?”我問。


    “之前創口處有輕微生活反應,我還懷疑凶手是活體解剖了被害人。”胡科長說,“雖然檢出毒鼠強成分,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是在死者瀕死期被剖腹。”


    “我一直都覺得不可能是活體解剖。”我說,“我覺得是因為死亡後細胞超生反應而產生的生活反應。大寶開始認為方將是被活體解剖,依據不足。”


    “依據不足?屍斑淺淡,內髒皺縮,死者失血死亡,問題不大吧?”大寶脫下手套,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給我看。


    “你居然把屍體照片拷貝到手機裏!”我叫道,“你也太重口味了吧!”


    “不是!”大寶臉漲得通紅,“好多事情想不通,經常看看,說不準能想得到破案的線索。”


    看來這個案子也在狠狠地牽動著大寶的神經。


    “問題就在這裏。”胡科長說,“方將的屍體身首異處,沒有多少價值,而這具屍體的頭沒被分下來,所以我仔細看了他頸部。他頸部有個大創口,頸動脈完全離斷,血管內壁生活反應很明顯。說明,死者是被人割頸,導致大出血死亡的。”


    “下藥,割頸,剖腹,分屍。”韓法醫說,“應該是這個過程。至少割頸的時候,死者還沒有死亡。剛剛達到致死量的毒鼠強中毒,死亡還是需要一個過程的。我覺得方將可能也是這樣死的,隻不過後來頭部被割了下來,所以我們沒有辦法判斷他的頸部有沒有創口。”


    此時天已全黑,勘查車探照燈照射下的大家都點頭同意。我站起身來,伸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快僵硬的腰肢,發現圍觀群眾不減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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