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說,“這個出口沒有住戶,那麽唯一安全的方式,就是有車停在這裏。”


    “是啊。”林濤笑著說,“一個不到十六歲的中學生一個人扛著陶紫,繞出複雜的迷巷,專挑沒有監控的路走,然後開車逃離?這符合常理嗎?符合一個中學生的能力嗎?”


    “不符合。”我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喂,強局長嗎?我需要兩名偵查員同事一起,去找稅務局的陶局長聊聊天。”


    “這個陶紫還是挺悲劇的。”在我們去陶局長家之前,偵查員已經來到了我們賓館。在我們屍檢結束之前,他們已經趕赴陶局長家,對陶紫的情況進行了了解。


    偵查員說:“陶紫其實是一個棄嬰。十六年前,陶紫被親生父母拋棄在了陶局長家附近。陶局長的妻子沒有生育能力,所以他們果斷收養了這個胖乎乎的小丫頭。可是在收養後不久,陶局長發現陶紫總有憋氣的現象,於是把她送去醫院進行了全麵的檢查,結果發現陶紫有先天性心髒疾病,這可能是她親生父母拋棄她的原因吧。”


    “我現在關心的是,有多少人知道陶紫有先天性心髒疾病?”我急著問。


    偵查員喝了口水,說:“知道的人不少,陶局長當年的鄰居、同事,還有醫院的幾個醫生都知道。關鍵是這麽多人中,誰最有可能利用陶紫的疾病害陶紫。”


    “對對對。”我使勁兒點頭。


    “我們在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陶局長很抗拒。”偵查員說,“但是他反複強調一句話,我這麽做,都是為了給陶紫治病。”


    “治病?”我一頭霧水,“他都做了什麽了?”


    偵查員搖了搖頭:“我看他臉色不對,也不好再問下去。”


    “既然是回避我們的問題,”我說,“那他做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稅務局長,”林濤說,“他說的事,會不會是貪汙腐敗?”


    “我們也這樣推測。”偵查員說,“一來不是什麽好事,二來是為了給孩子治病。那麽肯定是和錢有關的不好的事,也隻有聯想到腐敗問題了。”


    “我大膽猜測一下,”我望著天花板,說,“如果是什麽人,給陶局長送了錢,但是事情沒有解決,由此生恨,於是害死了陶紫,合理不合理?”


    “嗯,很合理。”大寶說。


    “還有一個條件,”林濤說,“這個人和陶局長很熟悉,知道他孩子有病。”


    “對呀。”我說,“正是因為很熟悉,所以送錢還沒幫到忙,才會恨得要殺人。另外,對當事人的孩子下手,而且還用這麽陰毒的手段,肯定是個性情陰鷙的人。”


    “我們還有其他排查條件,”林濤補充道,“這個人有車,身高一米七五,偏瘦,對迷巷的周邊環境非常了解,尤其是迷巷裝了監控錄像後,對監控位置很清楚。”


    “還有,他買過假發!”我說。


    偵查員嘿嘿一笑:“這麽多條件,我們還破不了案,那就真是廢物了。”


    可能是下午睡多了,晚上一夜未眠。


    記得在大學的時候,法醫專業老師教會我們在屍檢的時候如何運用自己的十根手指。哪幾根手指持刀,哪幾根手指持止血鉗,哪幾根手指可以探查心腔,哪幾根手指縫線打結。


    老師說:“我們法醫做屍檢的時候,最常用的不是任何一根手指,而是第十一根手指——手術刀。”


    老師把手術刀比喻成我們的第十一根手指,目前我們卻被一個十一根手指的案件搞得暈頭轉向。


    多出一根手指會不會是凶手留下的一個什麽線索呢?他在給我們出一道多麽凶殘的題目!我一定會抓住他,抓住他。


    我滿腦子都是那具被剖腹、碎屍的屍體,滿腦子都是那根彎曲的發黑的手指。


    不知不覺已經天亮,我推醒林濤:“真能睡,到底還是年輕啊。”


    “可能知曉陶紫有心髒病史的人一共有一百四十二人。”偵查員揚了揚手中的名單,“我們昨晚奮戰一夜,對這一百多人進行了逐一排查,篩選出四人完全具備作案條件。哦,當然,買假發這個情節,我們不能確認。四人中有兩個人案發時不在本地,剩下的兩個人的基本情況如下。”


    偵查員清了清嗓子,說:“鄭曉峰,四十歲,陶局長的同學,人民醫院醫生。當年陶局長就是通過他,找到心血管科的醫生確證陶紫有先天性心髒疾病。鄭曉峰身高一米七五,六十二公斤,家住在迷巷旁邊的一個新建小區。唯一不符的是,這個人性格開朗,喜歡開玩笑。”


    我微微搖了搖頭。


    偵查員繼續說:“何鴻,四十六歲,陶局長以前的老鄰居,曾和陶局長關係甚密。身高一米七八,五十八公斤,性格內向,在經營一家飯店。”


    “這個很關鍵。”我打斷了偵查員的話,“可能和陶局長的權力發生關係的人,就是最可疑的人!這人條件都很符合,而且身高三厘米的誤差,在偵查實驗的誤差範圍內。”


    “有一點不符合。”偵查員說,“何鴻家住城西,和迷巷相距很遠,生活區域主要在西邊,據了解,他不應該對迷巷的狀況很熟悉。”


    “對現場環境熟悉,也是一個重要條件。”強局長說。


    大寶推門進來,拿著一張打印出來的照片,說:“這人是何鴻嗎?”


    大寶最近在研究視頻偵查學說理論,於是他就被我要求去視頻室,觀看迷巷各個監控視頻的內容。除去二十一戶住戶,反複出現在監控裏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這種提前熟悉現場環境的做法,被警方稱之為“踩點”。我堅信,對現場環境熟悉,除了居住在附近,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踩點。


    照片上的人,就是何鴻。


    “這人隻在監控裏出現了一次,”大寶說,“但是他手裏拿個盒子,局裏一個禿頂同事一眼就認出那是個名牌假發的包裝盒。”


    “可以抓人了嗎?”我微笑著看著有些吃驚的強局長。


    何鴻和陶局長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做了三十多年的鄰居。在何鴻的酒店必須靠著偷稅漏稅維持生意的狀況下,陶局長登上了市稅務局長的位置。


    何鴻暗自竊喜,利用這個關係,加之“老規矩”的厚禮,何鴻的酒店迎來了轉機。何鴻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居然取了他偷稅漏稅的證據,並以此為要挾,不斷變相問他要錢。老陶不是這樣的人,他在稅務局二十年,一直很踏實。為什麽坐上了局長的寶座,卻要對自己最好的朋友下手?何鴻不能理解。


    唯一的答案,就是欺負我老實。何鴻這樣想。


    “他說他是為了給孩子治病,沒辦法,才會收我的錢。”何鴻想,“放屁!十幾年來,他就攢不到二十萬手術費?”


    其實陶局長沒有騙他,陶紫每年的維持性治療費用,就花光了陶局長的積蓄。因為他的妻子沒有工作,靠著他那微薄的工資,還真是很難攢夠手術費用。


    明刀明槍去殺人,何鴻不敢,一些陰招,還是可以試試的。“不嚇死她,也得把她給嚇出個新毛病。”何鴻打算這樣去報複老陶。


    他跟蹤陶紫,到ktv樓下等她,然後很熱情地說要開車送陶紫回家。他載著陶紫開到了迷巷附近,說是去解個手,其實是拿著“道具”去化了妝。他以一個女鬼的形象出現在車窗前的時候,陶紫沒有被嚇暈,而是本能地跑下了車。好在陶紫沒有經過有監控的區域,好在陶紫對迷巷不熟。他成功地把她逼到了牆角。當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的時候,何鴻還是充滿了恐懼。他怕事情敗露,嚇暈她就離開的原計劃沒有實施,而是扛著陶紫的屍體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迷巷。


    他想焚屍、想分屍、想化屍,想了很多,又發現都不可行,於是他把陶紫的屍體裝在行李箱裏扔進了麗橋河。


    勘查員在何鴻家的浴室裏發現了陶紫的血跡,何鴻沒有任何抵賴的餘地。


    紀委介入,對陶局長的受賄行為進行了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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