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寶、林濤分頭在各個房間進行搜查,工作緊鑼密鼓,卻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發現,房間的擺設很正常。直到大寶一聲驚呼,把我們都吸引到了他所在的主臥室。


    “喊什麽喊?”我說,“不知道什麽叫作秘密搜查嗎?”


    “還真的有情況。”大寶拿出一個小本本給我。


    這是一本省城市精神病醫院的門診病曆,是薑芳芳的,診斷結果是:間歇性精神分裂症,躁狂症。


    “薑芳芳是精神病患者!”林濤說。


    “你說會不會是薑芳芳犯病了,所以埋了自己的孩子?”大寶問。


    “那為什麽申俊要隱瞞薑芳芳是精神病人這一線索呢?”我說。


    “你為什麽總是懷疑他啊?我覺得他蠻正常的,”王法醫說,“他好歹也算個小老板,自己老婆是精神病人,說出去多沒麵子。”


    “是啊,”大寶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們不能用常理來推測每一個人的想法或者動機,這是師父說的。”


    我點點頭,說:“有道理。那我們現在就更要找到薑芳芳了。”


    回去的路上,我們和王法醫兵分兩路。省城的法醫數量比較少,卻要承擔整個市區的非正常死亡案件,王法醫又接到了110指揮中心的指令,要求他去附近的一條旱河裏出勘一起非正常死亡的現場。


    這一覺噩夢連連。我夢見了那個可愛的小男孩,夢見他被埋在沙堆裏拚命地掙紮,我伸出手去,卻怎麽也觸不到他,我奮力掙紮,卻離他越來越遠……忽然,我又回到了解剖室裏,麵前站著的卻正是製造“雲泰案”的惡魔,他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張著血盆大口,白森森的獠牙在無影燈的照射下閃閃發光。我拿起手銬向他撲去,卻撲了個空,他就在我的身邊,我卻總是抓不住他。他一轉頭,向解剖室外跑去,我拔腿就追,卻怎麽也跑不動,隻能滿頭冒汗地幹著急。


    我一身冷汗地從床上坐起,驚醒了身邊熟睡的鈴鐺。我抬頭看看窗外,天已經亮了。


    “又做噩夢啦?”鈴鐺惺忪著雙眼,“這樣不行,你天天這麽大的壓力,哪受得了?”


    我搓了搓臉,搖搖頭說:“沒事兒,就是有個心結沒解開而已。”說完我拿起床頭的筆記本,翻看著“雲泰案”的筆記。為了這個案件,我足足記了半本筆記,記錄了“雲泰案”已串五起案件的全部現場勘查、分析、屍體損傷、案件難點、疑點等情況。抽空就看看,總想找到我沒有發現的問題。這個案子不破,我的噩夢就不會停止。


    “你再睡會兒,”我對鈴鐺說,“我先去專案組了。”


    專案組的全部成員,包括王法醫,都是一夜沒睡。專案組辦公室裏就像是著了火,剛走進門的我,給濃重的煙味嗆得咳嗽了幾聲。


    “來啦?”張支隊一臉嚴肅,“薑芳芳死了。”


    “死了?”我頓時忘卻了這嗆人的空氣“怎麽死的?”


    “昨晚我去出勘的那個非正常死亡現場的死者就是薑芳芳。”王法醫說。


    “你怎麽知道?”


    “我們也是剛才才知道。dna實驗室昨晚幹了一夜,做出昨晚死者的dna和申俊兒子胃內乳汁的dna檢驗同一。”


    “死因呢?”我說,“知道嗎?”


    王法醫點點頭:“從初步的屍表檢驗看,符合生前高墜死亡。”


    生前高墜死亡通常見於意外或者自殺,他殺比較罕見。


    “殺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自殺,”大寶說,“這樣就能解釋通這個故事了。”


    “屍體沒有檢驗吧?”我問。


    王法醫搖了搖頭,說:“之前我看完現場,從死者的口袋裏找到一張她抱著小孩照的照片。我看那個小孩應該是申俊的兒子,所以起了懷疑,連夜進行了dna檢驗。我是準備檢驗確證後再進行屍體解剖的。”


    我讚許地點了點頭:“我們先去看現場!”


    3


    現場位於清廷山半腰的一條旱河。說是旱河,準確地說應該是一條峽溝。


    溝裏常年沒水,但是前一周連降暴雨,據說水位最高的時候達到了二十厘米。


    溝底怪石嶙峋,屍體就是被村民發現躺在一塊位置較高的石頭上,石頭上方是橫跨峽溝的一座石頭橋,石頭橋的兩邊有較高的扶手,防止路人不慎墜落。我站在石頭橋上,緊緊扶住扶手往下望去,可以清楚看見溝底石頭上用粉筆畫出的人形痕跡,那是勘查人員在運走屍體前留下的屍體原始位置標誌。


    “這麽高,怎麽下去?”恐高的我看了看溝底,足足有二十多米高。


    “這扶手是白水泥砌的,髒得很。”王法醫把我拉開,幫我撣了撣褲子上黏附的白灰,說,“昨天我們是‘吊繩子’下去的。”


    所謂的“吊繩子”,就是在勘查人員的腰間捆上一根手腕粗的繩子,然後由幾個人拽著繩子,把勘查人員放到橋底。


    這是電視上特種部隊才幹的活兒,沒有想到法醫也要這樣做。聽完,我又望了一眼橋下,感覺雙腿發軟。


    “我們下去看看就可以了,你在上麵等我。”大寶知道我恐高,這樣的活兒,我很難幹得了。


    我猶豫了半天,還是拒絕了:“不行,我還是下去看看吧,也試一次吊繩子。”


    隨著繩子在空中慢慢下降,我就像是一隻折翼的小鳥,萬般無助,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小命被別人抓在了手裏。捆在腰間的繩子勒得胸口生疼,整個身體搖搖欲墜、隨風搖擺。我不敢往下看,閉著眼睛,直到感覺自己的雙腳著了地,才蹲在地上摸了摸快跳出來的小心髒。


    我用卷尺測量了一下石頭的高度,離附近低窪處有三十厘米。


    “死者是什麽時候死亡的?”我問。


    “前天晚上九點左右吧。”王法醫說。


    “二十九號淩晨四點小孩死亡,二十九號白天薑芳芳回家和申俊吵架後離家,二十九號晚上九點薑芳芳死亡,三十號上午發現小孩屍體,三十號晚上發現薑芳芳屍體。”我在自言自語。作為一名法醫,在處置多名死者死亡的案件時,首先要做的是搞清楚死者的死亡時間和發現時間,才能理清楚時間線,從而方便案件分析複原。


    “這個石頭地勢高,”大寶說,“好在屍體處於這麽高的位置,不會被泡在流水裏。”


    “是啊,”我說,“雖然二十九號晚上也下雨了,但是被雨淋和被水衝是兩個概念。屍體上的一些關鍵物證應該不會被完全毀壞。”


    說完,我用手抹了一下屍體所在位置的石頭,石頭很光滑、幹淨,手上啥也沒有黏附。我又從勘查箱裏拿出寬膠帶,在石頭上粘了一下,粘起來一些小小的黑色石礫。


    我說:“好了,去殯儀館幹活兒吧!”


    上去的路,我們是走到峽溝的一側溝壁,吊著繩子往上爬,上麵的民警拉著繩子減輕我們的自身重量。吊著繩子往上爬,比被別人吊下來要累多了。


    爬上去以後,我們勘查人員和在上麵拽繩子的民警都氣喘籲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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