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足夠了。”我指了指勘查車旁的幾輛警車,說,“麻煩留下兩個人、一輛車等我們一會兒吧,好歹我們也多一部移動加油車,以防萬一。”


    “說不準還能幫我們打個夜宵。”大寶補充道。


    齊賢是被他人勒死的,而且全身也都撒上了鹽。


    我們從齊賢的眼瞼結膜、指甲、口唇等部位發現了窒息征象,可以確定齊賢是機械性窒息死亡。切開齊賢的頸部以後,發現頸部皮膚有一條深深的索溝,索溝是水平狀的,在頸後提空,說明凶手是在後排座位上用帶狀物體勒住了死者的脖子。索溝比一般勒死的索溝要寬一些,看起來行凶的物體不是一根繩子,而是一個柔軟的帶狀物。索溝的周圍有大量的表皮剝脫,這一點不僅證明這是一個生前損傷,更加證實了死者在死亡前經過了激烈的掙紮。


    屍體的腐臭夾雜著粗鹽的味道,讓人在寒冷的空氣中難以抑製胃裏的翻滾。


    “這凶手怎麽喜歡給屍體上撒鹽?”大寶說,“看來是一個喜歡吃醃肉,但是自己又不知道怎麽做醃肉的人。”


    我沒有回答,但是內心裏很讚同大寶的推斷。我依次打開死者的顱腔、胸腔和腹腔,發現死者的內髒瘀血,且有明顯出血點,顳骨岩部出血,同樣證實了死者死於生前勒死。


    “那個,那個,”大寶一張嘴,一股白氣冒出,“差不多了吧?真沒想到山裏晚上居然有這麽冷。凍死我了!”


    華法醫在一旁用凍得瑟瑟發抖的手縫合好最後一針,說:“齊……齊活兒!屍體先放在坑裏吧,用塑料薄膜蓋好。我已經聯係過了,明天市裏的殯儀館會來人把屍體拉回去冷凍。等死者家屬來認領後再決定是火化還是土葬。”


    “市裏殯儀館的人來嗎?”我抬起袖子擦了擦不斷往外流的鼻涕,但由於解剖服是塑料的,真沒辦法擦幹淨,鼻涕就在嘴唇上麵幹涸凝固,我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我說:“那還真的不錯呢,這麽遠都過來。”


    “切,你當是新時期雷鋒啊?”華法醫不屑地說,“局裏掏了不少錢,局長親自去求他們,最後才同意白天過來的。你說都是為人民服務,人與人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我笑了笑,拿起齊賢的雙手,對著勘查燈的亮光看去。


    “那個,你還在……還在看什麽?”大寶吸著氣,抱成一團在我身邊跺著腳。


    “我在考慮,”我擦了下鼻涕,說,“即便抓住了搶出租車的人,也不能證實是那個人殺了齊賢吧,畢竟出租車已經被毀了。”


    “為什麽不能證明?”華法醫說,“如果凶手藏了這個警察的槍,那就是很好的證據啊。他是利用這輛出租車劫殺警察,才會有槍的。他出租車哪裏來的呢?隻有是劫殺出租車司機才能來啊。”


    “如果他說出租車是撿來的呢?”我說,“畢竟無法證明齊賢是在車上被殺的,隻能證明警察是在車上被殺的。”


    “那不是胡扯淡嗎?”華法醫說。


    “律師一介入,什麽都不好說了,所以證據鏈我們得弄紮實了。”我依舊在看齊賢的雙手。


    “局裏發來短信,”一直陪著我們、像兔子一樣在我們身邊跳了全程的趙大隊長說,“爆炸裝置上可能會提取到凶手的dna,因為有個零件可能紮破了凶手的手指。”


    “那你怎麽不早說?”大寶說,“凍死我了。”


    我說:“dna隻能證明凶手來過這裏,證明他在試驗炸彈,證明他開了涉案出租車離開現場,證明不了他殺出租車司機。”


    “我覺得可以證明得了。”大寶說,“總不能是別人殺了齊賢,埋在這裏,然後丟棄了車,然後凶手再利用出租車劫殺了警察,也埋在同一個坑裏吧?關鍵是還都在屍體上撒鹽,這手段也忒獨特了。世界上可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嗎?”


    “律師會說有。”我說,“別廢話了,把死者的指甲剪下來,去進行微量物證檢驗。”


    華法醫也湊過頭來看齊賢的手,說:“有什麽發現嗎?”


    我點了點頭:“指甲裏有些毛絨狀的物質。死者死前有劇烈掙紮,雙手沒有約束性損傷,那麽出於本能,死者會用雙手去抓扣勒住他脖子的繩扣。如果繩扣上有毛絨狀物質,就能和死者指甲內的認定同一。”


    簡單掩埋了屍體,我慢慢地脫去解剖服。發現一向話多的大寶已經冷場了,臉色煞白地站在我身邊。大寶的鼻涕已經被凍成了冰淩掛在鼻尖,像是鼻子長長了一般。


    我掰掉大寶鼻尖的冰,說:“你,沒事兒吧?”


    大寶搖了搖頭,二話沒說轉頭跑進開著空調、溫暖的勘查車裏,不斷地搓著手。


    第二天一早,大寶恢複了元氣,我卻重感冒了。


    在去專案組的路上,大寶一直在嘲笑我身體虛胖,連這點兒風寒都抵抗不住。我則白了他一眼,說不知道昨晚是誰的鼻子還長了一截。


    林濤一臉興奮地在專案組裏等著我們。


    “齊賢死於機械性窒息,凶手從背後施暴,凶器可能是上麵有絨毛的帶狀物體。”我說,“那個警察應該是在晚飯後又去喝酒k歌,喝多了,在出租車上睡著了,然後被凶手偷走槍後殺害。”


    “現在應該從哪裏查起?”縣公安局長被省廳抽調去辦一起專案,所以主持專案會議的是分管公安的副縣長。他一進屋就擺出一臉傲氣,慢吞吞地掃了所有人一遍。


    “很容易,”趙大隊長似乎對這個不懂公安業務的副縣長不太待見,說,“查到這個警察的屍源,一切迎刃而解。我們已經查了,這個警察肯定不是我們縣局的人。”


    “怎麽解?”副縣長聽出了趙大隊長的言外之意,“就算查到人,你能查出他最後坐的是哪輛出租車嗎?”


    “我們有我們的辦法。”趙大隊長有些底氣不足。


    “屍源很快能夠有結果,”林濤打破了尷尬的氣氛,說,“我們在出租車裏不僅找到了除兩名死者外第三個男性的dna,而且找到了彈殼。根據彈殼分析,這把槍是建了檔案的,是鄰居山北省公安的槍支。具體是誰的槍,已經讓人去查了,估計過一會兒就能有結果。”


    “好樣的!”副縣長揚著眉毛說,“不過山北最近的縣東橋縣距離我們也有三百多公裏呀!是這個警察來我們這裏腐敗,還是凶手到東橋縣去作案呢?”


    林濤聳了聳肩膀,說:“查到屍源,應該就知道了吧。”


    “這個第三人的dna血跡是在方向盤上發現的,和爆炸物上黏附的血跡屬同一人。”縣公安局技術隊主任說,“這應該是凶手的血。另外,秦科長送給我們的死者指甲內的微量物證,經檢驗,應該是羊毛物質。”


    縣局情報科的一個年輕女警突然推開專案組的門,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發現大家都疑惑地看著她,頓時漲紅了臉。


    “怎麽一點兒沒規矩?”趙大隊長說。


    “有……有……有進展。”女警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4


    “著什麽急?”趙大隊長說,“有話好好說。”


    女警咽了口唾沫,說:“屍源找到了,是東橋縣公安局城關派出所的所長馮強。”


    “他最近有出差任務嗎?”趙大隊長最關心作案地點。


    “確定沒有,失蹤前一直在東橋縣,前兩天和幾個當地老板去ktv以後就失蹤了。”女警說。


    “看來這個凶手不簡單啊,拉屍幾百公裏來掩埋。”趙大隊長說。


    我喝了口水,說:“不奇怪。很多犯罪分子都會找自己熟悉的地方埋屍,這樣可以找到他們內心所需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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