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死在副駕駛,難道是打車的過程中掏槍自殺?”大寶說。


    我白了大寶一眼:“你有見過打著出租車自殺的人,然後自殺了還被出租車司機好心埋了且不報案的?”


    “這個出租車司機有重大作案嫌疑,”林濤說,“他的作案動機可能就是搶槍。”


    我用光照射了一下車窗,說:“可是如果是出租車司機開槍殺人,為什麽車窗上沒血,而且車窗沒有彈孔?從血跡分布在窗邊判斷子彈應該貫通了死者頭顱,而且車窗沒有更換過的痕跡呀。”


    “笨,”林濤白了我一眼,“開著窗打的唄。”


    我又看了看車窗,說:“是了,血跡分布在窗的周圍,四周都有,看來隻可能是開窗射擊的。不過這樣就麻煩了,彈頭找不到了。”


    “可是彈殼應該還在車裏,”林濤說,“這樣很快就能檢驗出槍彈特征,找到是哪把槍作案的。”


    “嗯,”趙大隊長說,“我現在去布置,一方麵找這個出租車司機的資料,一方麵尋找這個可能是警察的死者的屍源。”


    “還有dna檢驗。”我說,“車上的血,死者的dna都要趕緊做。林濤留下再仔細看看車子上還有沒有什麽線索物證,最重要的是找彈殼。我和大寶去屍體的現場,還有幾個小時山路呢。”


    在車上吃了點兒盒飯,又打了一會兒盹兒,隨著一陣劇烈顛簸,我們到達了這座傳說中無比恐怖驚悚的雞嶺山。


    我抬腕看了看表,因為中途又下了陣小雪,盤山道濕滑,車開得慢了一些,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鍾了。


    “四個多小時了,”我說,“dna結果應該差不多了吧?”


    “十分鍾前出的結果,”趙大隊長說,“車上的血是死者的。”


    “嗯,在副駕駛上遇害。”我說,“現在高度懷疑是這個出租車駕駛員搶槍殺人。不過,這個駕駛員作案還真不高明,把自己的車就那樣沉在水塘裏,我們早晚不得發現?找到了車,還能找不到人嗎?”


    “嗬嗬,”趙大隊長幹笑了一聲,“我看他是在雞嶺山被沈三嚇壞了,所以棄車潛逃了。現在我們已經在全力搜尋這個駕駛員了。”


    “他的資料查清了嗎?”我問。


    “那還不好查嗎?”趙大隊說,“去出租車公司翻了資料。這個駕駛員叫齊賢,三十二歲,孤兒,未婚。一個人天天獨來獨往的,話不多。自己的營運執照,自己的車。他平時隨性開白班或者晚班,精神好了白班晚班一起開,總之是不把車交給別人開。別人都知道他無親無故,但不知道他平時下班後都幹些什麽營生。”


    “什麽營生?”大寶半靠在座位上憤憤地說,“又是槍又是炮的,這是要造反啊。”


    “那他最近活動情況如何?”我問。


    “半個月沒人看見過他了,”趙大隊長說,“也不到公司打卡。他平時人緣一般,所以也沒有人在意。最後一次看見他的,是出租車公司門口一個麵館老板,說半個月前齊賢在這裏吃了碗麵條。”


    “這半個月,估計都是在做炸彈吧。”大寶說。


    雞嶺山北坡上,正圍著兩撥警察。一撥仍在分析炸彈的特征和炸彈零件的特征,看他們的表情,一籌莫展。


    另一撥圍著的,是一具屍體。


    屍體很新鮮,穿著咖啡色的夾克衫、胸前帶有“police”字樣的黑色毛線衣和黑色的警褲,左側腰間還有一個打開了的槍套。據當地華法醫說,他摸遍了屍體的衣服口袋,除了一串鑰匙,沒有發現任何隨身物品。


    “即便沒有身份證件,他的裝束也告訴我們他是個警察了。”我戴上手套,翻看了死者的角膜混濁情況,又動了動他的肩部關節,說,“看這樣的腐敗情況,屍僵緩解,應該就是前兩天的事情。”


    “嗯,”華法醫點了點頭,說,“可能是凶手第一天晚上來埋屍體,第二天來試驗炸彈。”


    我靠近屍體聳了聳鼻子,說:“奇怪了,這屍體沒有腐敗,為什麽我還能聞見一陣陣惡臭?”


    華法醫也在空氣中嗅了嗅,說:“還好吧?看來我鼻子沒你靈。是不是因為屍體上撒了鹽,所以有股怪味道啊?”


    我搖了搖頭沒再說話,用止血鉗夾住死者頭部創口周圍的皮膚組織觀察。


    “死者左側顳部有一處圓形創口,周圍有槍口印痕,這應該是接觸射擊的射入口,”我說,“右側顳部有個星芒狀創口,應該是子彈的射出口。這一槍確實是從死者的左側,也就是駕駛座上打過來的。”


    “那個,你們的殯儀館在哪兒?”大寶搓著手跺著腳說,“這兒太冷了。”


    華法醫說:“我們這裏是土葬區,沒有殯儀館。”


    “那解剖室呢?”大寶仍不死心。


    我抬頭看了眼大寶,說:“幹法醫就要經得起熱、經得起凍、經得起臭、經得起髒。沒有殯儀館哪有解剖室?難不成把解剖室建在公安局裏?”


    “那你們在哪裏解剖屍體?”大寶一臉疑惑。


    “我們通常就在現場檢驗屍體。”華法醫不好意思地一笑,說,“然後就地掩埋。”


    “大夏天大冬天都這樣?”大寶一臉崇敬的表情。


    華法醫點了點頭:“咱們是苦慣了。”


    “別浪費時間了,再過兩個多小時天就黑了,”我說,“趕緊解剖屍體吧。”


    大寶環顧左右,發現沒有什麽圍觀群眾,才放下心,打開勘查箱,拿出解剖用具。


    我們把屍體放在一大塊塑料布上,圍著屍體蹲下來,準備開始檢驗。華法醫拿出幾個鞋套,說:“把鞋子套上吧,這樣蹲著幹,難免會有血迸到鞋子上。”


    天氣太冷了,我們不得不幹一會兒,就站起來跺跺腳,防止雙腳被凍僵。而作為微胖界人士的我來說,蹲十分鍾都很痛苦,更別說要蹲幾個小時了。


    我們刮幹淨死者的頭發後,切了死者的頭皮,然後三個人配合,費勁兒地用手工鋸鋸開死者的顱骨。


    子彈的威力並不在於它的穿透性,而是因為它的高速旋轉,會在彈道周圍形成一個直徑是子彈直徑十幾倍的瞬間彈後空腔。這個空腔強力擠壓彈道周圍的軟組織,然後再恢複,這樣的震蕩,會使一些性質較為軟脆的實質髒器破裂、出血,引起比子彈穿透性強烈十幾倍的殺傷力。


    受到瞬間彈後空腔效應的影響,死者腦部彈道周圍的腦組織已經完全挫碎,蛛網膜下腔以及腦實質內大量出血。死者的腦幹也受到波及,延髓位置腦組織形態已經蕩然無存,成了一包“豆腐渣”。


    “死者是中槍後迅速死亡的,”我說,“腦幹在腦組織的深層位置,一旦腦幹受損,中樞神經損壞,呼吸、循環功能立即喪失。”


    仔細縫合好死者的頭部,我換了個刀片,準備繼續解剖死者的胸腹腔。


    “這個,”華法醫說,“胸腹腔也要打開看嗎?”


    我一臉疑惑,看著華法醫,說:“什麽意思?你們平時不打開看的嗎?”


    “不是,”華法醫不好意思地說,“這天氣太冷了,我怕你們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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