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問題?”


    4


    第二天一早,我和大寶滿懷信心地坐在專案組會議室裏。旁邊坐著的,是同樣也滿懷信心的林濤。


    “經過我們昨天複勘現場和複檢屍體,基本把凶手在現場的活動過程還原出來了。”我開門見山地說,“通過現場、屍體上的血跡分布和屍體上的一些特征性損傷,我可以斷定,凶手行凶的時候,男女死者正在發生性行為,凶手是從背後突然襲擊的。”“我讚同。”林濤說,“根據昨天的現場實驗,依據噴濺血跡形態和天花板上的甩濺血跡形態,凶手確實是在女死者躺著的位置前側發動攻擊的。”


    專案組的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迷茫的表情。大家都在想,工作一天,就得出這麽個結論?


    我接著說:“好,既然是正在發生性行為的時候被打擊致死,那麽請問,女死者體內的精液是哪裏來的?”


    “大小便都失禁了,精液不可以失禁嗎?”有偵查員問道。


    “有的重度顱腦損傷案例中,確實有滑精的現象,”我說,“但是精液失禁和射精是不一樣的,提取發現的位置和量的多少都有區別。”


    “這個也不應該算是個問題吧。”曹支隊長轉頭對小楊說,“精液不是送去dna檢驗了嗎?結果怎麽樣?”


    小楊支支吾吾半天,說:“dna結果今天上午才能出來。”


    “今天上午?”曹支隊長大發雷霆,“都幾天了,dna還沒出來?”


    小楊說:“最近dna實驗室接的打拐任務重,本來我們認為這個案子沒有什麽問題,查完因果關係就破案了,所以對精液的檢驗也不是很重視。”


    “可以理解,我們開始也都先入為主了。”我為小楊開脫,“之前我們確實都認為此案無須刑事技術的支持,矛盾關係明顯,隻需要深入調查就可以破案的。”


    曹支隊長說:“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呢?”


    我說:“我們通過對現場以及現場的衣物進行勘查,發現凶手進入現場後,沒有任何翻動現場的跡象,也就是說凶手並不是為了財。痕跡檢驗通過對撬門的痕跡進行分析後,確認撬門的工具是一把類似瓦工鏟的工具。這樣的工具不是殺人或者盜竊的利器,而應該是隨身攜帶的物品。”


    我喝了口水,接著說:“結合屍體的檢驗結果,死者確實是被錘類工具打擊頭部,而我們又在現場發現了一個就地取材的錘子的痕跡物證,這都說明,凶手作案完全是出於臨時起意。”


    “我們之前就是這樣分析的,”曹支隊長說,“凶手可能是和張花嬈有約的另一名男子,看到張花嬈和別人正在發生性關係,一時氣憤,殺了兩人。”


    小楊此時突然插嘴說:“dna室剛剛來了消息,張花嬈的陰道擦拭物檢出一名男性dna,不是付離的精液。”


    專案組裏開始有了一些小的嘈雜。


    “果然不是付離的精液。”我說,“這個精液應該是犯罪分子的。”


    “這倒是個好消息,我們有了犯罪分子的指紋和dna,離破案不遠了。”曹支隊長說。


    “那我接著說,”我說,“如果凶手是為了泄憤,那麽他進入現場後,對女人施加的打擊力度應該大於男人。而我們檢驗發現,男人的損傷比女人的嚴重得多。這恰恰提示了凶手要致男人於死地,而並不想致女人於死地的一種心態,對女人頭部的打擊可能隻是為了讓女人失去反抗能力。”


    曹支隊長點了點頭。


    我接著說道:“凶手打死男人後,翻過男人的屍體,又對女人的顳部打擊了幾下,然後奸屍。女人全身沒有發現任何抵抗傷、約束傷或者是泄憤損傷。如果凶手隻是因為醋意大發而去殺人,那麽他勢必會在女人屍體上泄憤,製造一些多餘的瀕死期損傷或死後損傷。這說明這個凶手的主要目的還是性,而不是憤。”


    “我補充一點,”林濤插話道,“我們在門閂上發現了一枚血指紋,血經過檢驗是男死者的。這就說明,凶手在殺死付離和張花嬈後,又去大門處摸了一下門閂。顯然不是為了從大門處逃離,因為他的出入口很確定是在後門。那麽,他為什麽要去摸一下門閂呢?這個問題困惑我很久。昨天,我又在窗戶的窗簾一角,發現了一些擦蹭狀血跡,應該是凶手帶血的手擦上去的。我才豁然開朗。”


    林濤的這個發現讓我很吃驚,驚得一時合不上嘴巴。


    林濤接著說:“我覺得凶手殺完人到奸屍之間,有一個活動過程。活動的內容是檢查大門的門閂是否插好,並且把窗簾拉上了。”


    “你是說凶手進入現場的時候,窗簾是沒有拉閉的?”我問。


    “是的,從擦蹭狀血跡的方向看,那個動作應該是拉窗簾的動作。”林濤自信地說。


    “你的這個發現太關鍵了!完全印證了我的想法。”我興奮地說,“剛才我們說到,凶手侵入室內作案的主要目的是性,而不是情、仇、債,那麽,是什麽刺激到凶手,讓他下殺手的呢?肯定也是和性有關。”


    我低頭整理了一下思路,說:“我大膽地推測一下,很可能是付離和張花嬈在發生性關係的時候,被凶手看到了。凶手一時興起,就用隨身攜帶的瓦工鏟弄開了後門。因為大門是鐵門,而且是閉合狀態的,所以凶手隻有選擇從後門進入。進門後,凶手沒有過多的動作,殺完人,檢查門窗狀況,奸屍,然後走人。”


    大寶點頭道:“嗯,我完全同意。凶手之所以會不放心,去檢查門閂,又在深更半夜不顧屋內溫度高,拉閉窗簾,就是因為他害怕有別人和他一樣,看見刺激的場景,就想幹一些刺激的事情。”


    “是的,”我說,“這就說明了凶手的防衛戒備心理,這種心理是從他自己的犯罪手法裏總結出來的。簡單地說,他怕別人效仿他。”


    “分析得很在理。”曹支隊長說,“那麽,我們之前的偵查方向就完全錯了,對於下一步工作的開展你們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議?”


    我點點頭,說:“剛才說了,這個人隨身攜帶瓦工鏟,那麽他很有可能就是一名瓦匠,而且必須是居住在附近,或者在附近工作的人。因為案發當晚十點鍾左右,他必須有條件經過這個偏僻的現場,而且一定是偶然經過。”


    “瓦匠,現場附近?”偵查員皺著眉頭說,“在現場附近工作的瓦匠是有幾個人,因為這一帶的房子還有一些人在請瓦匠幫忙裝修。”


    “對,就從這些人入手,因為晚上十點通常是加班結束的時間。”我說。


    “我還要補充一點,”林濤說,“現場北側有一扇窗戶,之前我們也分析了,凶手很有可能是在窗戶這裏窺視到了屋內的春光,然後繞到後門作案。這扇窗戶的下方是一個花壇,昨天我們發現窗簾上的血跡以後,就對花壇仔細進行了勘查。”


    我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林濤。


    林濤看了我一眼,接著說:“花壇裏有一些雜亂的足跡,但是有一處足跡踩踏了幾根小草。根據小草倒伏的狀態,我們判斷這一處足跡是最新鮮的足跡。也就是說,這一處足跡很有可能是犯罪分子的足跡。”


    “有比對價值嗎?”其實我這個問題意義不大,因為凶手的指紋和dna我們都掌握了。“沒有比對價值,”林濤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因為這處足跡隻有一個足尖部分。”


    我知道林濤看我的這一眼,是告訴我,這個足尖痕跡是有深意的。我想了想,豁然開朗,說:“你是說,凶手是踮著腳的。”


    “是的,據我們測量,窗口離地麵的高度是一米五五,身高一米七的人站在窗口才可以勉強看到窗內的情況。”林濤說,“凶手極力踮起雙腳往窗內窺探,說明他的身高應該在一米六左右。另外,根據我們現場實驗,發現身高一米六左右的人在現場床前揮動鐵錘,才可以在天花板的特定位置留下甩濺狀血跡。”


    “身高一米六左右,男性,瓦工。”我總結道,“另外,付離枕部的損傷非常嚴重,顱骨大麵積凹陷性骨折,腦組織崩出、四濺,這說明一個問題,這個人的力量非常大,應該是個很健壯的男人。”


    “可以了,”主辦偵查員笑眯眯地說道,“有了這些指標,也就能鎖定犯罪嫌疑人了。依我看,符合這樣條件的人,在現場附近不會超過五個。”


    “而且有指紋,”曹支隊長說,“五分鍾就可以比對完畢。如果你們這次分析得沒有錯,下午就能破案了!”


    我終於睡了一個甜美的午覺,沒有做任何夢。


    是林濤把我從深度睡眠中推醒的。


    “案子破了,”他眉開眼笑地看著我,“喂,堂兄,去旁聽審訊不?”


    我們到達審訊監控室的時候,眼前那個其貌不揚的矮壯男人正在低頭吸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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