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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死者頭部隻有一處創口,但人的頭皮上沒有什麽較大的動脈血管,很難形成噴濺狀的血跡形態,”我開始發揮法醫的特長來推理,“所以,這裏的血跡應該是甩濺血,也就是說,凶手用凶器打擊了死者的頭顱,血液黏附在凶器上,隨著凶器的甩動,就被甩濺在了牆根處。”


    從血跡上看來很難再推理出什麽結論了,我轉頭問身邊的偵查員:“第一個發現孫先發的人,有沒有說他當時是什麽體位?”


    偵查員走到牆根處的血泊旁,比畫了一下:“當時孫先發的頭朝牆,腳朝院子大門,是仰臥著的。”


    仰臥?我沒有多想,先和林濤一起進屋繼續觀察。


    屋裏收拾得幹幹淨淨,孫先發生前或許是個非常勤快的男人。堂屋的家具雜物都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方桌的正中放著一串鑰匙和兩包未拆封的香煙。旁邊是他的臥室,被子也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床頭。


    “看來現場沒有任何翻動的跡象,可以排除是因財殺人了。我估計啊,十有八九真的是情殺。”我看林濤上了二樓,轉頭對身邊的大寶說。


    “嗯,鑰匙放在桌上,看來死者已經進屋了。”大寶念念有詞,“這兩包煙應該是辦喪事那家給的香煙吧?”


    “有一點很奇怪,死者已經進屋,但是並沒有上床睡覺。”我和大寶走進衛生間,摸了摸掛在牆上的幾條毛巾,“毛巾都是幹燥的,沒有洗漱的跡象。你覺得死者是剛進家門又出去被害的,還是淩晨準備出門的時候遇害的?”


    大寶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笑了一下,說:“笨。淩晨四點死者就被發現倒在地上了,如果他是淩晨出門時遇害的,按照之前約好的出殯時間,他應該是淩晨三點半左右出的門,半個小時的時間,在屋外能形成那麽大一片血泊嗎?”


    大寶恍然大悟:“對啊!畢竟沒有傷到大的動脈血管,頭部的挫裂創能形成那麽大的血泊,至少也應該有幾個小時的時間。”


    “結合現場的情況,被子是疊好的,鑰匙在堂屋。”我說,死者應該是剛進家門,就又出門了,出門後被別人襲擊了後腦。不過有個問題,如果死者要出門,應該是往院子的大門方向走,可是他卻往反方向的圍牆牆根處走,這“孫先發多大歲數?”我問。


    “四十五。”桂法醫頓了一頓,接著說,“他那位地下情人才二十多歲。”


    “謔,嫩草哪是那麽好吃的。”我一邊說,一邊穿上現場勘查服,朝著痕檢員們聚集的牆角走了過去。


    “現場的痕跡物證太少了,”林濤早已蹲在那裏,一邊用靜電吸附儀來回探測著,一邊對我說,“我們還沒找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地麵上最顯眼的就是一攤血跡,旁邊還有一攤嘔吐物。


    “嘔吐物在這個位置,應該是死者頭部受傷後,顱內壓增高導致的嘔吐,再結合這攤血跡的形狀,可以確定這裏就是死者倒地的第一現場,也就是說,死者就是在這兒被襲擊的。”我邊分析邊順著牆根往上尋找痕跡。


    這麵圍牆的牆麵沒有粉刷,暴露在外的紅磚顏色深沉,的確很難發現什麽痕跡物證。我從勘查箱中拿出放大鏡,沿著牆麵一寸一寸往上移,一片深紅之中,幾個異樣的斑點忽然躍入了眼簾。我連忙提取了一些可疑的斑跡,滴上幾滴聯苯胺試劑,濾紙很快被染成了翠藍色。


    “看來這幾滴的確是血跡,”我說,“看血跡的形態,應該是噴濺或者是甩濺上去的。”


    林濤用鋼卷尺測量了一下,有些疑惑:“這幾滴噴濺的血跡離地麵隻有二十厘米,這位置也太低了,難不成死者是趴在地上被別人打的?”


    是為什麽?他去牆根幹什麽?


    “那個,還有,他出門不帶鑰匙,應該是沒關門,”大寶說,“可是報案人堅持說他到的時候,房屋的大門是緊鎖的,難道凶手殺了人,還想著幫他關門?”


    “我們到牆根那兒再看看。”我一邊說,一邊拎起勘查箱,出了小樓,走進院子裏。


    院子不小,離牆根五米處,有一間死者自己用磚頭砌的小屋,小屋裏放著掃把、畚箕等清掃工具。我和大寶相視一笑,原來這個勤快的小老頭是來拿工具準備打掃衛生的。


    “凶手應該是潛伏在房屋的門口,見孫先發走出房屋,走到牆根附近的時候動的手。”大寶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說,“至於凶手為什麽幫他關房門,就隻有凶手知道了。”


    我站在院子裏抬頭看了看小樓的二層。二層有一排鋁合金的推拉窗戶,靠近院牆的那扇窗戶是開著的,林濤正在沿著窗框聚精會神地檢查著。我對大寶使了個眼色,笑道:“林濤這小子還真是帥,怪不得那麽多姑娘追他。”


    “追的人多有什麽用?”大寶說,“他還不是單身?哪有你幸福啊。”


    遠在二樓,林濤也聽到了大寶的聲音,他低頭看到我,招呼道:“冬瓜,你看,這個死者還真是沒有防範意識。這扇窗戶是開著的,如果有人想入室盜竊,隻要爬上圍牆,就能用手夠到開著窗戶的窗台,然後就能翻窗入室了。”


    “你妹啊,”我罵道,“什麽冬瓜?大庭廣眾下你叫我外號幹嗎?”


    大寶在一旁哧哧地笑,我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說:“笑什麽笑,我猜啊,要不是死者自投羅網從屋裏出來了,凶手還真說不準會用這種方式入室呢。”


    “二樓沒有可疑痕跡。”林濤透過窗戶對樓下院子裏的我們說,“看來這個現場又是一點兒物證都沒有,就指望你們的屍檢工作了。”


    午飯後,我和大寶趕到了石培縣殯儀館的法醫學屍體解剖室,那間昏暗的小屋子和一年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桂法醫早已經在殯儀館等著我們了,和他在一起的還有石丹市公安局的法醫負責人管其金。管法醫已經五十多歲了,算是我們的老前輩,這次由他來做記錄工作。


    我們首先係統地檢查了一下孫先發的軀幹和四肢,沒有發現任何一處損傷。


    “還別說,保養得真好,”桂法醫說,“身上雪白幹淨的。”


    “看得出他還是很勤快的一個人,家裏就他自己住,都打掃得那麽幹淨。”我說。


    “那個,也說不定是他的那位‘嫩草’幫他打掃的。”大寶拿起手術刀,邊剃死者的頭發邊說道。


    孫先發的頭發被完全剃除幹淨後,枕部的創傷便一覽無餘。


    “創口兩角鈍,創口邊緣沿皮膚的紋理裂開,創口內可見組織間橋(鈍性暴力作用於人體,導致皮膚、軟組織撕裂,因為是撕裂,而不是被銳器切斷,所以挫裂創的創腔內會有相連的組織纖維(未完全斷裂的血管、神經和結締組織),即組織間橋。組織間橋是判斷鈍器傷的特征之一。)。”


    我拿起止血鉗,一邊探查創口,一邊介紹著檢查的情況,方便一旁的管法醫記錄,“創口的底部可觸及碎骨片,可以確定是顱骨粉碎性骨折。”


    我用酒精仔細擦拭了創口的周圍,說:“這是典型的由鈍器打擊頭部造成頭皮撕裂而形成的挫裂創。你們看,創口邊緣的皮膚有擦傷,這意味著什麽?”


    “致傷工具的表麵粗糙,接觸麵大於創口。”大寶的理論知識很紮實。


    “那會是什麽工具呢?”我雙手撐在解剖台的邊緣,活動了一下已經開始發僵的頸椎,“難不成是粗木棍?”


    見我們遲遲不動刀解剖死者頭部,一直在旁記錄的管法醫有些著急了:


    “這個不重要,我們知道致傷工具的大體類型就行了,快點兒吧,我不像你們年輕人,我這老腰椎可撐不住啊。”


    我們三個人都已經上了解剖台,除了管法醫還真就沒人記錄了,於是我也不好多說什麽,低下頭開始切開死者的頭皮。


    挫裂創的下方果真對應著一處顱骨的粉碎性骨折,打開顱蓋骨後發現,這處粉碎性骨折的骨折線一直從枕部沿著顱底延伸到了額部。


    “謔,這力道可真大,顱骨都碎成這個樣子了。”桂法醫說。


    我皺起眉頭,說:“木質工具是形成不了這麽嚴重的骨折的,看來應該是金屬質地的工具,而且這個工具的表麵還很粗糙,那會是什麽呢?”


    看到我又開始糾結致傷物的具體類型,管法醫在旁邊不耐煩地撇了一下嘴。管法醫在法醫係統裏幹了大半輩子,沒有犯過什麽大錯,也沒有立過什麽功勞,隻要安安穩穩地再這麽過兩年,就可以光榮退休了。看得出來,他對我們的推測完全不以為然,雖然我很反感這種糊弄工作的態度,但也不好意思當眾駁他的麵子,隻好繼續小心地取下死者的腦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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