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並不像上次那樣黑,就要圓起來的月亮,白茫茫的灑在村野一片。可一個扛著鍬鎬、一個抱著石函的兩個年輕人,卻好像又走錯了路。他們正不知不覺的一步步遠離牧家村。


    當朝歌忽然又有了上次誤入樹林的那種感覺時,梁庫忽然腿一軟跌倒在了地上。接著,朝歌也越來越覺得自己的雙手痠軟,竟連石函都抱不住了。他和梁庫跌坐在一處。


    痠軟乏力迅速蔓延了兩人的全身,梁庫有氣無力的說:“我們……這是……怎麽了?”


    朝歌勉強扭動視線,仔細看了看地勢地形,笑了笑對梁庫說:“這好像、好像是陣衍術的一種。”


    “靠,”梁庫的靠聲已經有形無神:“這又不……不是墓地,哪來的陣啊?”


    剛說到這,他們就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堆滿小商販式情感微笑的人。


    梁庫恐怕再沒現在這樣覺得這張臉可愛了,強顏做笑:“老兄,老兄……幫……”現在竟然連說話也越來越費力了。


    文物販子笑的更甜了:“兄弟,有話就說,我聽著呢!”


    梁庫實在想說,但已力不從心。


    文物販子又對朝歌笑道:“這位兄弟,有話要說嗎?”


    朝歌一直冷眼相觀,雖早已隱隱覺得這文物販子大有來曆,但他想不出這人究竟有什麽目的。


    文物販子又走到梁庫身邊,低下腰把梁庫小心的扶了起來:“兄弟大半夜的,小心著涼呀!”


    梁庫現在不隻覺得文物販子可愛,簡直就是可親可敬了!


    可不曾想,文物販子手一鬆,任憑梁庫慢慢癱軟滑在地上。文物販子卻保持剛才的姿勢不變,繼續笑著:“對,就這樣靠緊我,咱現在就回牧家村。”說著竟真的像是扶著梁庫,一步步的走起來。


    梁庫忽然感覺像是被鬼摸了一下,陰冷出一身雞皮疙瘩,慘澹月光下,現在再看那文物販子的微笑,已經是說不出的詭異陰森。


    文物販子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麽,回頭看了看朝歌:“哦對了,我們差點忘了這還有一位兄弟呢。”


    文物販子又扶著“梁庫”走回朝歌身邊,緩緩的低下身,不過不是去扶,而是一隻手搭在了朝歌的脈搏上:“走,兩個一起走。”


    朝歌冷冷的看著文物販子,現在也隻有這雙眼睛還算聽使喚。


    文物販子漸漸露出了更加燦爛的微笑:“兩個人加一起,我還可以承擔,可再加上個這麽大的石盒子,可就實在太重了。”


    說著,文物販子慢慢的捧起了掉在朝歌身邊的那個石函:“現在由我做主,隻帶盒子裏的東西就成了。”——


    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石函,三雙眼睛都在看著這個裝著半截臂骨的石函,朝歌雖並不清楚這石函究竟代表著什麽,梁庫也實在看不出這石函有什麽值錢,但文物販子的手卻已經在抖了,臉上的微笑已經一絲都看不見。


    可就在文物販子一點點的打開石函的時候,近處傳來一陣“釘釘”的金屬敲擊聲。


    順著文物販子的驚恐視線,朝歌、梁庫費力的看到了月光下,一個瘦小身影正在用一把斧子,一下一下的往一個土梗上釘著一根鐵條樣的東西。


    此時的朝歌微微皺起了眉,梁庫睜大了眼,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竟然把所有的古怪湊到了一起。


    那月光下釘釘的,正是土村的那個火暴少年!


    文物販子快速向左前方踏了三步,接著,右手大拇指在手掌指節上快速點了一圈後,緊緊按在右手中指根部的“醜”支上。很快,土村少年雷子周圍,聚集了一層像霧一樣的淡青薄氣。


    朝歌驚奇的看著文物販子的一舉一動,雖然在地勢地形上,他隱隱看出這大概是一種陣衍術,但又與他所悟到的陣衍術完全不同。


    其實,無論是不經意的居室擺設,還是自然更變的山川地形,每個地方都構築成了一個個大中有小、小中有大的風水格局,隻不過在長期自然消長中,各種五行張力總是會維持在某種相對均衡的狀態下,所以讓人有了種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的感覺。


    深懂此道的術數之人,會通過巧妙的布置利用,把其中的格局改變,從而對人產生各種影響來。


    但無論是利用踏位、讓人注意不到的隱身術,還是導人誤入歧途的迷魂陣,其中道理術法,朝歌已掌握一二。隻是看文物販子在手指間的推局手法,更像一種古老的巫術。


    梁庫則更好奇的是那叫雷子的土村少年,隨著“釘釘”的入地鐵條,他發現身上的痠軟,竟在一點點減輕。


    可他又發現,就在該死的文物販子在自己掌指間亂推一通之後,對麵雷子釘鐵條的力道開始弱下來,因為他的手看起來在發軟。


    等到文物販子的左手拇指再點了一圈的時候,雷子已經單腿跪地,大口喘氣了。


    文物販子再次露出了笑:“你這點道行跟我鬥局,還嫩了點!咦?土守望、土守形怎沒來呀?”說著,警覺的向四周望了一眼。


    聽此話,朝歌才知道,跟他下棋的土村老頭,應該就是文物販子口中的這位土守形了。但他似乎還並不知道土守望已經過世了。


    大口喘氣、單腿跪地的雷子,一直盯著眼前那根還剩半截的鐵條,文物販子的話,對於他好像全然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聲音。


    “釘!”


    雷子拚起一口氣,掄起斧子,又把那半截鐵條砸下去了一點,力氣用盡險些閃倒,全靠斧頭支地,才撐住了上半身。


    文物販子輕笑了一下:“想破我的陣,還是省點力氣吧,我已經把陣局逆轉了,你現在砸的,可是在破自己的本氣。”說著,轉頭向朝歌、梁庫掃了一眼:“我不怕他們緩過來,等到能站起來,最少還得一個時辰。”


    雷子仍在死死的盯著那半截鐵條,文物販子在說話的時候,他在靜靜喘氣,文物販子說完的時候,他再次一點點的舉起了斧子。


    文物販子看著已經舉在半空的斧子,奸奸的歪起嘴:“你不信?”說著,慢慢鬆開了掐著指根的手:“鐵條入盡,破氣不存,到時候催心傷腑,可是你自找的。”


    朝歌微微皺起了眉,在土村他見識過雷子的拗性子。文物販子不說還好,這一說,即便就是知道天塌地陷,恐怕雷子這一斧子也是要下定了。


    一直沒轉神一眼的雷子,此時慢慢的轉過了頭,疲憊固執的臉上,忽的淡淡一笑。這綻然一笑,把文物販子的奸笑、朝歌的凝重、梁庫的提心,瞬間定格在當下。


    斧頭揮了下去!


    鐵條沒土入根的時候,雷子一口血栽倒在地。


    朝歌冷冷的眼神裏,少有的冒出了憤怒;梁庫的表情,也難得的一臉呆落傷感。


    文物販子則一副得意神情,卻搖搖頭:“不聽長輩言,吃虧在眼前!”說完,便抱起石函,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看起來雖也頗為艱難,但相信在場的幾位再沒人能攔住他。


    可就在文物販子剛剛踏出十步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不太大的脆響,那是他腿骨的斷裂聲。


    文物販子驚恐萬分的一動不敢再動,咬著牙,依靠著左邊那條瘸腿,勉強支撐住,但手中卻依然死死的抱著石函。


    這一變故,讓朝歌睜大了眼睛,就算土村少年那最後一斧釘入鐵條,發揮了作用,但他明明看到那文物販子的最後一步,正巧已經踏出了這個術陣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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