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樺市的街道又寬敞又幹淨,幾許涼風裹著初夏綠意穿過車窗子上那條細小縫隙吹進了盛意的鼻子裏,盛意的眼神躲閃著坐在對麵的上等流氓,被這麽彪悍的人看著,對他的人生來說,還是第一次。


    他非常想魏醒,希望可以聯絡到他,但是見到魏醒怎麽解釋呢?我坐過牢,雖然是冤枉的,但是還是坐過的,還是為了一個以前愛過的人坐過牢。怎麽解釋他們的關係?那個表麵神經那麽粗的男人,其實內心敏感無比。


    xxx,不,童儒初,現在盛意已經知道這位同學的名字了。這位同學怎麽說呢,他不簡單,從盛意踢傷曾旭,到他指揮著大家把曾旭送到醫院,再把盛意看管起來,前後不到十分鍾。他處理問題的時候有股子從骨頭裏滲透出來的辛辣勁。


    “要喝點什麽嗎?”童儒初從一邊的冰箱裏拿出一些喝的遞給盛意,盛意搖搖頭,繼續盯著那個縫隙看。


    “兩個月前,你以前的同學在一家學校的網站發現你,曾旭這才來烽樺市的。那時候他高興得就像個瘋子,大哥說,你肯定不會原諒他,所以就派我來先跟著你,看看什麽機會能幫到我太子哥,你能原諒他是我們希望的。”


    盛意想起來,兩個月前,好像連付權把歌詠比賽的照片放到了校網上,照片上,自己戴著紅領帶扯著嗓子像個白癡。天哪,不能活了,那張照片……呃,他想這些幹什麽,漂亮不漂亮的關這些人什麽事情?還有,連付權是災星,他確定了。


    “太子哥看到你的照片,當時就哭了。”童儒初一邊說,一邊遞給盛意冰飲。


    太子?盛意不懂,太子是皇帝的兒子沒錯吧?“誰是太子哥?”盛意覺著挺刺激,還太子哥?


    “哦,曾旭哥,大家都管他叫太子哥。”童儒初出奇地耐心解釋。


    盛意點點頭,很認真地看著麵前的彪形大漢說:“原來,才沒多少日子沒見,曾旭都混上等流氓了!”


    也是,看看這名車,看看這前呼後擁的保鏢車,就像演電影一樣,這場麵比魏爸爸的俄羅斯老毛子保鏢還震撼人心。


    童儒初噗嗤一聲笑出來,就連對麵的黑臉的也笑了起來。


    “逸卜士集團雖然以前有過不好的過去,那也是網站媒體誇張,我們是幹幹淨淨的生意人,你還是不要太誤會的好。”


    盛意非常容易地就想起來這個名字,逸卜士集團,好多地方都有這個詞匯,什麽逸卜士出品、逸卜士奉獻,好像是很有錢的樣子。”


    “他……走得挺快。”盛意嘴角扯出笑容應付著。是啊,曾旭爬得太快了,快到不正常了,他現在應該剛進入社會不到三年吧?怎麽可以這麽快?盛意承認,以前他悄悄詛咒過那個人的父母,他詛咒他們早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詛咒他們的孩子曾旭,一輩子無法度過反叛期。現在想起來,那些詛咒是過分了,盛意沒想到自己嘴巴如此的惡毒,曾旭現在這算什麽?涉黑的黑社會成員?太子哥?混高級流氓?太快了,這不正常,太喜感了,一個剛剛步入社會的大學生,突然成了商業集團的把頭哥?這裏肯定有內情。


    “太子哥是個能人,大哥很器重他,現在不是講打打殺殺的年代了,什麽事情都要講腦子,太子哥給集團帶來一年的利潤比過去大家拿命拚五年還多,我們……都很感激他的。”童儒初對曾旭的誇獎是毫不遮掩的,但是,盛意感覺他的話透出一股子言不由衷。


    盛意扒拉扒拉自己球鞋上的灰,一些泥巴掉到了車子的腳墊上,腳墊是潔白的,這令他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思考了下,他抬頭問童儒初:“你想說什麽?要是有關曾旭,還是算了吧。”


    童儒初斜眼看了一下盛意,隻是刹那的幾秒,盛意依舊能看出來,他眼底的不屑、小看、鄙視,那種眼神,就是看不起,雖然隻是一刹那幾分秒就換上真誠,甚至討好的笑容。盛意更加懷念此人在學校座位後麵冰冷地看自己的眼神,那樣的眼神最起碼真實。


    “我們經常聽曾旭哥說起你,真的,現在這個時代,還有人肯為喜歡的人頂罪坐牢,我們都很想認識你呢,盛意哥,我們很佩服你呢!”


    童儒初笑眯眯地從小冰箱取出一桶飲料,“嘎”的一聲,幫盛意打開,雙手捧到他麵前。對麵的那個黑臉的大漢笑容更加茂盛,他硬生生地扯拽出笑的枝葉,盛意都替他為難——仙人掌長葉子,多為難人家。


    多麽排場的車隊,一整隊名牌車,穿著喪服的保鏢,身邊這個人用崇拜的目光不停地注視著你,這就是曾旭要的。關於他的夢想,盛意當然記得,在學校操場的草坪上,他靠在曾旭的懷裏,曾旭喂他吃剛上市的大櫻桃,五塊錢一兩,他一邊吃,曾旭一邊說他的夢想。


    “小意,以後,我要賺許多錢,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買什麽,你喜歡吃大櫻桃,我給你買櫻桃園,你喜歡幽靜的環境,我就在所有幽靜的城為你買一套房子,我們一個月換一個地方住,隻有我和你……買好多名牌車,咱們出門,我給你做司機……再買兩隻狗,一隻叫小小旭,一隻叫小小意……”


    盛意接過飲料,慢慢地喝起來。他的每一段感情都是真誠的,他愛曾旭,是因為學生時代的曾旭,他每個夢想裏一定會帶上他,他喜歡別人的夢裏有自己,他喜歡他滿嘴跑車的不切實際地設計將來的生活,無論怎麽設計,他都會帶上自己,後來……他代替他去坐牢,也是因為,他留存了最後的奢望,他期盼,那個人在法庭上,看著自己對法官說:“不關他的事,都是我做的。”


    如果他這樣說了,盛意發誓,他愛他一輩子,打死他都不會走。


    稀溜溜半罐飲料進肚,“我們去那裏?”盛意看著車子慢慢開出郊區,雖然對這個城市不是很熟悉,但是大路還是認識的,這個車隊緩緩開出國道,知道他們不會拿自己如何,但是盛意還是覺得有必要問一下。


    “盛意居。”童儒初慢慢地說出那個名字,再次仔細觀看著盛意的表情。


    “哦。”盛意點點頭,繼續喝那聽飲料,沒再說話,心裏卻想:去他的盛意居!


    現在他很後悔爬牆了,自己從圍牆那邊爬出,就是為了躲避魏醒派的人,他原本想帶著豆腐腦玩個小失蹤逗魏醒的。他喜歡魏醒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找自己,這個習性是盛意的古怪之處,他喜歡坐在小公園,摸著那隻大笨狗,最好還得有個人惦記自己,有人不停電話問他。


    “你在哪裏?”


    “在做什麽?”


    “跟誰在一起?”


    “你吃飯了沒有?”


    “一會你要去哪裏?”


    “不要皮了,回家好嗎?”


    “媽媽晚上做了好吃的,叫你過去……”


    ……他從未把自己的過去告訴過魏醒,也並不覺得自己坐過牢就低誰一等,他和曾旭的事情,也沒有對不起這一說,那隻是他生命當中的一段經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比起這些,盛意更加喜歡聽魏醒他說自己,雖然魏醒也總是問他:你小時候如何如何?盛意覺得自己生活的質量簡直是差極了,和豆腐腦都不能比,所以他很少說,更不愛提及,有時候高興了,他會跟魏醒說他和盛暖的事情,但是,也就是七八歲之前,在那之後,不說也罷……完全沒有娛樂性可言,對感情促進沒有助益的話,他不打算說。


    口袋裏的電話開始震動,盛意在上課的時候不喜歡開音樂,影響別人,也不好看,他在牛仔褲的屁兜裏摸索一下慢慢拿出手機,不用問也是魏醒,算算時間都差不多了。


    “你在哪裏呢?”魏醒問他,語氣裏帶著一股子你調皮了,我來抓你的味道。


    恩,要的就是這個調調,隻是……現在卻不是時候。


    盛意看看周圍,笑了下:“恩,我在去郊區的路上。”


    “去郊區幹什麽?”


    “我被綁架了。”


    “你就鬧騰吧。”


    “沒鬧,真的,遇到了以前的男朋友。”


    魏醒在那邊哈哈大笑,很是喜歡盛意難得的“說大話”行為,比起盛意平時的木訥,他更喜歡現在,他認為盛意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好吧,你現在在做什麽,跟誰在一起?”魏醒很捧場地追問。


    “恩,跟我前任男朋友現任的男朋友坐在車裏,他請我喝飲料。”


    “恩……這樣啊,那個男朋友帥嗎?”


    盛意扭頭上下打量童儒初,童儒初一臉古怪。


    “質量上乘。”


    “好了,我馬上要開會,你早點回家,媽說做了小雞燉蘑菇,叫魏大去鄉下找的草雞,叫你早點回去吃。”


    盛意歎息了一下:“要等等。”


    魏醒那邊笑了一聲:“知道,你難得有個朋友,我叫媽給你留著。我去開會呢,晚上聯絡。”


    “……好!”盛意想說些什麽,但是……此刻確實不合適。


    車隊七拐八拐的,真的就拐到一處風景雅致之處,童儒初下了車子,親手幫盛意開了另外一邊的車門。


    盛意緩緩地下了車子,抬眼望去,迎麵的兩棵梧桐樹上,臥著兩隻黑白尾巴的鳥兒在那裏安靜地咕咕的絮叨。


    “這裏還沒收拾好,以後會更加漂亮。”童儒初指著遠處正在種植矮木的一排工人說。


    盛意仔細打量這個大莊園,“盛意居”這三個楷體大字很誇張地掛在鐵藝大門的附近。


    “這裏是太子哥為你準備的室內花房。”


    “這裏準備挖遊泳池。”


    童儒初介紹著,帶著盛意向裏走,考究的壁爐、精致的旋梯、水晶拱門、掛著希臘傳說的油畫山牆、細細的幾股子噴泉推著兩隻小罐子不停翻滾的室內噴泉雕塑、博古架巧妙切割的空間、巨大的一整麵的藍色落地窗。


    “我大哥在路上,我帶你參觀一下吧!”童儒初建議道。


    盛意緩緩坐到有著串珠吊燈白色皮革包裹的沙發上,搖頭:“不用,我坐這裏等,最好快點,我答應魏媽晚上回去吃飯。”


    童儒初沒說話,他坐到他身邊,拿起遙控打開電視給盛意解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盛意眼睛始終盯著電視,周圍有人走動、有人窺視、有人在悄悄打量他。盛意能感覺得到,那些眼神,並未有著童儒初所謂的對太子哥曾旭的敬畏,那些眼神,並不友好,甚至……那些眼神就像在動物園的籠子外觀看那些掙紮在籠子裏的動物一般,有時候,笑也未必就是好笑。


    多麽可憐,這皮光水滑的動物(多麽奇怪,這人是同性戀)。


    原本應該在山野自由的狂奔,如今卻深陷牢籠,一輩子不得解脫(搞不懂,為什麽世界上會有同性戀這個產物)。


    它們在籠子裏度過一輩子,多麽悲哀(我是有教養的人,所以我不能以同情的眼光看他們,也不能以看怪物的眼睛看他們,但是,他們就是怪物)。


    盛意努力把精神全部對齊了坐在一邊的童儒初:“你和曾旭……現在在一起對嗎?”


    童儒初點點頭:“對啊。”


    盛意挺奇怪,是啊沒有比這樣更加奇怪的事情了,他納悶地擰下眉毛:“你們挺奇怪的。”


    童儒初笑了下,完全不在乎地笑了:“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他不是最愛我,我也不是最愛他,我們在一起那是因為……我們都需要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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