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村長是一個幹幹瘦瘦的排骨老頭,半躺在床上,擼著煙鬥抽吸,吞吐得很厲害,瘋狂的抽吸,看著這個才十幾歲的少年很吃驚,用土話方言說:“小夥子,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快走,快走!”


    程琦抱拳拱了拱手,說:“拉阿哈,我聽說過你,你是這三個懸崖村裏,分別各自統治著下麵幾個村子,你是這三個中比較正直、最守規矩,一諾千金的一個老大,你看重承諾比命還寶貴!你看不慣其他的兩個懸崖村帶著山下的村民種植罌粟,一直在反對……卻被別人安插在村裏的族人給害了,也染上了罌粟,不過,你現在是在吸,卻還在阻止那群人種這些東西,不希望別人染上,山下有誰在種,就搞誰。”


    拉阿哈站起身,吐著煙鬥愁眉不展,開始正視著他,“小夥子,你來我們這裏要幹嘛?快離我們遠一點,別染上了,這東西害人。”


    “這裏的人,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他們都變得殘忍,貪婪,骨子裏全是自私。”


    程琦眼眸清澈,繼續說:“我幫你搞倒其他兩家,你之所以不如兩家,是另外他們另外兩家分別掌管了兩個分裂開的太歲,有一個村子有腸子,一個村子有胃,而你們家,隻繼承了道家養生功。”


    當時,拉阿哈十分不信,一個刺青師能有什麽辦法?


    那兩個村子裏,都各自掌握著一個鬼魂墓地,鬼可比人恐怖多了,村裏的大漢修煉養生功,身體強壯,卻經不住那一哆嗦的寒意。


    不過三天後,程琦就提著腸胃上山見他,當時整個村子全部震驚了,一個個對程琦敬若神明,驚恐無比,尊敬無比。


    那個拉阿哈在桌上敲了敲煙鬥,接過這新鮮的腸胃,說:“這腸胃裏,兩個村子裏世代積累的陰靈去哪兒了?”


    程琦說自己家有個陰器,需要用這些陰靈,就笑納了。


    當時,拉阿哈也沒有能說什麽,說這是應該的。


    那兩家有兩個鬼魂墓地,厲害無比,所以他們村要避讓,但單論武力,他們全村都修煉養生功,個個都是孔武有力,不怕那群就會玩墳墓的病秧子。


    懸崖村,瞬間相當於集合了三家的優點,一家獨大,很快就統一了其他兩個村,成為了這附近山裏的老大,並且拉阿哈還讓自己的老婆同時吃下腸胃,剩下了一個太歲女嬰,成為了他們村的墓地,死了的陰靈都去那裏享福,一時間,村子裏一個個都更加驍勇善戰,不懼死亡。


    當時這一幕,被朵哈看在眼裏。


    她這個大字不識的彝族姑娘,被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神奇少年驚呆了,竟然隨便幾次山上,就改變了整片地區的格局,她無比崇拜的看著這個英雄,心裏誕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這是一個英雄,他是一個正直,善良,偉大的英雄。”朵哈說。


    彝族姑娘都是比較熱情大膽的,她也不例外,她追上程琦,表示她要跟著他一起走,喜歡他,願意跟他周遊大地。


    卻被程琦拒絕了,程琦很簡單的說:“我們不合適,我喜歡的女人,必須才情和能力都不弱於我。”


    朵哈無比遺憾,她知道自己的平庸。


    但她還是每一夜都夢到這個少年,紮根在她的心中,無時無刻不希望再見到這個英雄一麵,不過很快,半年後,她的確有機會再見到了,隻不過這一次,她見到了世界上最殘忍的一幕,讓她的內心經曆了巨大的創傷和打擊。


    因為人心,是會變的。


    站在權力高峰上,拉阿哈在慢慢變壞,他看著大片金銀湧來,他繼續讓周圍的人種植罌粟,然後開始帶著自己整村的人開始吸,他背棄了自己曾經看得比命還重的承諾。


    所以,程琦重新找上了他們。


    這一次,程琦隻身上山,展現不像是一個紋身師的武力,橫推到了村口裏,不過這地方何其的騷亂,一群手持土槍的人對準了他,把他打傷,然後拉阿哈走了下來,強行喂給了他罌粟,並且捆了起來。


    “男人,應該一諾千金!”


    拉阿哈很慚愧,噗通一下瞬間跪倒在被捆起來的程琦,瘋狂額頭,這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兒,對著才十幾歲的少年哀嚎,恭敬無比道:


    “程琦先生,我沒有遵守和先生的承諾,我回過神來,發現已經停不住了……這鬼東西太難戒,我自己也戒不掉,嚐試了好久,把上癮的村民關起來,但就是沒法辦,不種這鬼東西,我們就沒有活路,沒錢,還生不如死。”


    拉阿哈在程琦離開後,他發現了一個很殘忍的事實。


    這東西已經深深紮根在了這片大山裏,已經足足摧殘著這片土地幾輩人,不是一個人,或者是堅持就能改變的,他不能,他已經淪陷了。


    這一夜,程琦吸了大麻沒有屈服,被關在籠子裏,死死盯著他。


    拉阿哈覺得連自己都屈服了,這個才區區十幾歲的少年不可能不屈服,各種情緒在心裏滋生。


    他當場氣得夠嗆了,又狠狠的各種折磨程琦,夾住了他的十根手指,打斷他的骨頭,切開皮肉撒鹽,澆上蜂蜜讓螞蟻咬,用盡了世界上最殘酷、任何想到的酷刑。


    但是程琦骨頭十分的硬,不吭一聲。


    拉阿哈吸了一口煙鬥,又把煙遞到程琦的麵前,說:“我承認,我拉阿哈不是一個東西!混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我這個老大,不守承諾,你是一個正直,善良的英雄,但在這片大山裏,罪惡的土壤,英雄……是注定要不得好死的,所以,我隻能改變。”


    “這個世道變了,不是一諾千金的江湖,不是好勇鬥狠的時代,當一個老大,我要用我的頭腦讓每一個弟兄,吃上一口安生飯,這是我的責任,為此,我願意背負罵名,但是眼前我已經不適合當老大了,再沒有承諾,和讓人信服的資本……”


    他把煙鬥遞過程琦的嘴邊,緩緩的說:“你是吸一口,隻要一口,你便還是我的恩人,我們村還是把你當成英雄,我們全村人都服你,你來當我們的老大,我這個不守承諾的領頭人退休,是殺是刮,三刀六洞,全憑你一句話發落,我不皺一下眉頭。”


    血淋漓的程琦沒有說話,不屈的抬頭,狠狠噴了一口唾沫在他的臉上,還是死死的用目光盯著他。


    這一夜,拉阿哈徹底瘋了,再也忍受不住那種恐怖的屈辱目光。


    這股目光,它帶著不屑,譏諷,鄙夷,滲入骨髓的寒冷,讓他的內心滿是巨大愧疚和驚恐,瘋狂閃躲。


    他不知道這個已經被任人宰割的少年,眼眸的冷漠和鄙夷,為什麽還有那麽恐怖的威力,讓他難以直視。


    最終,拉阿哈徹底忍受不住恐慌了,他拿起了一柄長長的鈍刀,一刀一刀的砍著程琦的手臂,足足上百刀,把一根左手,連著骨頭和筋,活活剁了下來,“少年,我不知道你出身什麽世家,但是……你剛剛出門就注定死在這裏,骨頭硬的人,注定是死的。”


    程琦還是不說話,死死盯著他。


    “你吭聲,你吭聲啊!”拉阿哈一邊砍這他的另外一隻手臂,一邊低吼,瞬間嚎嚎大哭,仿佛這刀砍在自己身上。


    他幾乎要崩潰了。


    “你隻要說一句話,我們的位置就交換,你來砍我,想怎麽處置都行,我們大山裏,七八個種罌粟花的毒村,幾千號人,以後都聽你的,我們全部人都信得過你,你帶著我們全村人,才有今天。”


    張晶的話說到這裏,我們幾個人聽著麵色一寒,似乎感受到了當年那恐怖的氣氛,那股巨大的壓力和血腥。


    苗倩倩忽然說:“看可別騙我啊,程琦可是一個健全的人,可不缺胳膊。”


    張晶搖了搖頭,像是訴說著一件十分離奇的往事,“你先聽我繼續說,據說當時啊,拉阿哈已經是這一片山區的混黑頭頭了,殺人不眨眼,又狠狠砍下幾刀,把他的一條腿給卸了下來,然後程琦還是不吭聲,最後直接被砍成了人棍,最後……他把的頭給砍了下來。”


    “程琦死了,他死在了他的正直,熱血上。” 張晶說:他的手臂和腿全部都砍成一塊塊的,頭顱死死的盯著前麵,嚇得拉阿哈毛骨悚然,一個抬腳,把程琦的頭像是踢皮球一樣,提到了地麵上,滾了七八圈。”


    第五百零九章 人死的眼神


    程琦早就在十多歲的時候就死了?


    我冒著冷汗,看著幾個人圍坐在一起的草堆,腦袋空白一片,聽到這覺得太過匪夷所思。


    那我們見到的人,是鬼?


    苗倩倩插嘴說:“不可能的,我們見到的,是一個活生生的程琦。”


    張晶繼續說著當年發生的事情,也嚇得額頭冒汗,焦急的說道:“你們且聽我繼續說下去。”


    當時那一幕,被朵哈看著眼裏,顛覆了她的整個世界,埋下了一顆怨恨的種子。


    朵哈知道,她再也見不到那個清秀的少年了。


    她默默收拾程琦,那血淋漓被解肢的屍骨,把他的手臂斷腿,死不瞑目的怒視頭顱,拿著麻布包裹起來,背在身上,到後山埋下一個小土包,上麵立著“程琦之墓。”


    朵哈就在墳墓前哭,嚎嚎大哭。


    張晶說:“那時,朵哈以為再也見不到程琦了……不過,一天後,程琦又孤零零的一個人上山,橫推了到門口,又被一群村民用土槍打傷,拉阿哈叼著煙鬥,像是見到鬼一樣,看著死而複生的程琦。”


    啊?


    他又活過來,再次打上山了?


    我們幾個人麵麵相窺,旁邊的火把搖曳著忽明忽暗的火焰,照著我們的臉。


    “這次毫無意外,程琦再次被抓了起來,拉阿哈又像是之前一樣求饒,嚎嚎大哭的許下承諾,卻得不到程琦的屈服,他隻能一狠心,再把程琦大卸八塊……這一次,承受不住壓力的拉阿哈,還請了一個給人辦陰事的巫師,給程琦被分屍的屍骸下了術,陰靈打得魂飛魄散,免得再變成鬼回來找他。”


    這天晚上,善良的彝族姑娘朵哈抹著眼淚,用麻布把程琦的斷肢卷起來,然後又背到後山,在墓邊,又立下了一個“英雄程琦之墓”。


    第三天,程琦又來了。


    但這一次,他剛剛路過山下的村子還沒有來得及上山,就已經被拉阿哈交代過的村民,一擁而上,把人活活砍死,分屍。


    八九十年代,這片赫赫有名的混亂大山裏的村民,早就是殺人不眨眼的暴徒,當時全國的很大部分罌粟都來源這片大山。


    連這裏的婦女,孩子都眼眸閃著人性的貪婪和自私,有很強的集體對外抵製心理,他們才不管是人是鬼,直接砍死!


    第四次,第五次,程琦被砍倒在地,一群人一擁而上活活解肢,臨死前,程琦還是死死盯著他們,不言不語。


    終於第十三次,那個一席白衣的少年慢慢經過村子,這一次,所有村民都沒有敢上,全部眼眸都充斥著畏懼的光,哆嗦著卷縮在屋子裏,看著他。


    這些村民也徹底瘋了。


    他們殺死過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婦女,也砍死過那些毒販,眼前卻懼怕這個男人,他們忍受不住他那種冷冷的鄙夷目光。


    這股目光……它帶著不屑,譏諷,鄙夷,滲入骨髓的寒冷。


    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個人臨死前的倔強眼神,為什麽還有那麽恐怖的威力,讓人難以直視,讓他們幾乎崩潰。


    “殺不死的惡魔!”


    不知道誰再也忍受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句,拔腿就跑,全部人一擁而逃。


    張晶的眼眸露出一抹崇拜,說:“那一日,一席白衣的少年,風度翩翩再次慢慢走過毒販橫行的毒癮村子,慢慢走上山路,全部人都卷縮在角落,手持著土槍指著他,沒有人敢對他動手,成百上千違法犯罪的暴徒,默默看著他走上山去找拉阿哈,這一回,輪到拉阿哈崩潰了,他其後幾天,砍死了幾次程琦後,就嗷嗷大哭。”


    我沉默了一下,腦袋十分震撼。


    聯想到當時的那一個畫麵感覺匪夷所思,人海戰術,還麵對持有土槍的暴徒麵前,哪怕張爺都要倒在這裏。


    但這一群漫山遍野、殺人不眨眼的暴徒,卻畏懼的讓開一條山路,讓那個白衣少年慢慢前進。


    後來,程琦再上山,拉阿哈這群大山裏殺人不眨眼的犯罪團夥,直接帶著全體村民跪下來,向他保證,再也不沾手種植罌粟。


    如果是之前,拉阿哈哪怕是作為首領,要求整個山的村子禁毒,隻怕他也無能為力,不過是現在……全部人都瘋狂求饒懺悔,保證再也不種植罌粟。


    這片落後的大涼山,一群窮凶極惡的暴徒們,在一席白衣飄飄的清秀少年麵前,變成了嚎嚎大哭,懺悔的羊羔。


    整個村子都跪倒在地,上千人看著他。


    那一襲白衣負手而立,仿佛看到神祗,渾身散發著白色光輝,老人小孩婦孺,放下煙鬥,哭泣和懺悔此起彼伏,劃破整片大山下的湛藍天空。


    “很好。”


    程琦站在山上,看著麵前匍匐的眾人,笑了笑。


    他扭頭離開了,從此,這片大山,全部山村再也沒有見到那個殺不死的恐怖男人。


    那天以後,村民也全部發自內心的戒除毒癮,那種肆虐的罪惡和混亂,在這片地方絕跡。


    盡管這片全國以混亂出名的大山,至今,仍舊有村落成為被人人打擊,全村加工罌粟的村落,而這片懸崖村附近,卻仍舊保持著一片淨土。


    朵哈呆呆的看著這夢幻的一幕,說:“他就是我們彝族傳說中的天神,來拯救我們這群淪陷在罪惡的彝民。”


    朵哈認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崇拜的英雄程琦了。


    她忍不住來到十幾個並排的墳墓麵前,看著這片“英雄程琦之墓”,可她竟然發現這片墳墓前麵,程琦在哭。


    朵哈走了過來,問程琦:你已經贏了,為何而哭?


    程琦指著眼前的十幾個程琦之墓,麵孔擦幹淚水,說:“因為他們死了,他們被一個個殺死了。”


    朵哈不明白什麽意思。


    這個年幼的男人改變了整片地區,沒有人給改變這片地區長達百年的混亂,而這個男人卻以一個人之力,創造了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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