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桃灼平靜無比的說:“當時,我就讓他別亂動....但他還在動,他緊張了,整個眼珠你知道嗎?他的整個眼珠就從撐開的眼皮子裏,完整的掉了出來....連著眼外肌,就像是吊著繩子出來的兩個大白球。”


    我沉默。


    旁邊的趙半仙默默走到了門外。


    她攤開手掌,平靜的和我介紹道:“其實,人的眼睛是可以掉下來的,眼珠還能自由活動,連著‘眼外肌’伸出眼珠,眼珠還能看到東西,所以,他當時還精力充沛的在慘叫,瘋狂的掙紮,兩個眼珠像是外星人觸手一樣,掛在他的臉上來回晃動......”


    苗倩倩聽到這裏,也很自覺的走了。


    我也覺得有些恐怖,其實以前有人和我說過,人有的時候會打噴嚏,如果太過劇烈了,眼珠會掉出來,但那個時候千萬不要慌,抓住眼珠,快速塞回去就沒有事,因為人的眼珠後麵連著一條肌肉神經,叫眼外肌。


    其實,這樣的事情隻是少數。


    因為,人是有自我保護機能的,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其實人在打噴嚏的瞬間,眼皮會條件反射的自動閉上,這是防止眼珠子噴出來......


    但她在手術台上的描述,讓我感覺有些滲人。


    於是,我就說:“那個,許醫生,能不能請你不要描述得那麽詳細,簡要概括?”


    “你害怕了?”她問我。


    我點了點頭,問她不怕嗎。


    她露出職業化的微笑,十分禮貌的認真給我解釋說:“我不怕,其實人的恐怖是有閾值的,也就是承受壓力上限,簡單的話來說,見多了就不會怕了,幹我們這一行的很正常,那些所謂的屍體,再慘,再恐怖驚悚,也就那樣。”


    我沒能說話,這位美麗女醫生的角度,比我幹陰行的更加專業,於是,我隻能讓她繼續說下去。


    許桃灼吐著氣,繼續說:“那一場醫療事故,他的眼皮被擴眼器撐破了,掙紮中,眼珠子掉了下來。本來是可以沒事的,但是他還在掙紮,一個大男人在手術台上掙紮,我和護士很難按住,等我們給瘋狂掙紮的他處理完後,眼睛已經瞎掉的,他回到眼眶裏的眼睛感染,然後連帶腦袋也感染了,幾天後死在了病床上。”


    我問她,“於是,你就產生了心理陰影?出現了奇怪的事情,開始做噩夢了?”


    她說:不是奇怪,是恐怖。


    我等著她說。


    “這裏能抽煙嗎。”


    她忽然看向紋身室上那個禁止吸煙的牌子。


    我點了點頭,看得出這位美麗的醫生小姐內心並不平靜,現在沒有什麽客人紋身,吸煙沒事。


    “謝謝。”


    她點燃了一根嬌子,這是女士香煙,味道十分清淡,她坐在椅子上駝著背,低頭熟練的吞吐著,說:“是那個做手術的男人,他來找我報仇了。我每一次做夢,都夢到有個細瘦的人形.....好像在撕扯出自己的眼珠拉出來,還是很用力的那種。”


    我問,是那個男人?


    許桃灼搖了搖頭,說:“不是,那人是我自己,我先是看到我把我的眼珠拉了出來,兩顆眼珠子吊在臉上,然後拿起剪刀,把吊在臉上的眼珠子的那條連著眼眶的眼外肌,狠狠連根剪斷了。”


    嘶!


    我本能的揉了揉眼珠,聽著都眼睛疼。


    於是,我說:你這個噩夢,他的確有些恐怖了,但可能是心理陰影造成的。


    “不是.....不是心理陰影,我一定是被鬼附身了。”許桃灼看著我說,“我這不是心理陰影,從一開始我進屋的時候,你就沒有發現我的不同嗎?我整個人,顯得有些怪異?”


    怪異?


    我看著她,難道她自己察覺到了自己,鬼上身了,背上壓著一個鬼?


    “你說駝背?哦,不是駝背,我說的其他方麵的事情,我身上有其他更恐怖的異常。”她說。


    她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這一點,但其他的事情?更加恐怖?


    她沒有說話,讓我細細打量她。


    我看了很久,忽然一拍手說:“是眼鏡對吧?你這個做視網膜手術的醫生,戴金絲眼鏡,不合規矩啊,自己都是個近視,誰來找你矯正視力?”


    許桃灼說,“不對,你又猜錯了。”


    我沉默了一下,許桃灼是個十分難纏的女人,她表麵上笑臉盈盈,戴著個金絲眼鏡很有書卷氣,實際上,她的氣場有些咄咄逼人,和人說話總是占據主動權。


    她說:“不是在眼鏡上,是在我的眼睛上,你沒有發現,我至今為止都沒有眨過眼睛嗎?”


    我仔細觀察,還真是。


    怪不得總感覺她有些怪異的地方。


    許桃灼說:“要知道一個人不管幹什麽,都會眨眼睛,可能連自己都沒有注意這一點,這是本能,也是一個人的正常條件反射,據統計,一個人正常情況下每分鍾眨眼的次數是25次。”


    “哦哦,每分鍾,這麽多的嗎?”我心裏吃驚了一下,感覺我總是被客人科普奇怪的知識。


    一想起之前的寧缺,心裏有些陰影了。


    “可我不會眨眼了,應該是那個死掉的男人報複我,覺得我是害了他,也像是擴眼器一樣,趴在我的背上,伸手撐住我的眼皮,不讓我眨眼。”她說:“所以,我快死了。”


    我懵了,有那麽嚴重?


    但是他是怎麽知道,自己是被鬼趴在背後的呢?


    我沉吟了一番,把疑惑埋在心裏,繼續問說:“快死了?意思是不能眨眼,所以睜著眼睛睡覺睡不著?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用手抹上眼簾,不就能閉眼睡覺了嗎?”


    “不不不,遊先生,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這不是關鍵。”許桃灼說:“一開始我是很不適應,每次睡覺前,都用手拉下眼睫毛,像是拉窗簾一樣把眼皮拉上,蘇醒的時候,用手撥開眼皮才能看到陽光,全部都是手動,因為不習慣,以為天還是黑的,我上班還遲到了不少次,但後來,我漸漸發現了更恐怖的事情。”


    更加恐怖的事情?


    看來眼皮不能自己控製,真的會出大事?


    我心裏一涼,但做我這一行的都得是一位耐心的聽客,於是,我繼續聽她說下去。


    她平靜的看我,“你知道,我並不近視,但我為什麽會戴著這副大框金絲眼鏡嗎?因為我這個人花粉過敏,容易打噴嚏,不戴眼鏡的話,我就會死!”


    打噴嚏。


    必須戴眼鏡......


    一瞬間,我聯想到一件恐怖的事實,讓我毛骨悚然。


    第三十八章 鬼撐眼


    我的腦海中出現的想法,足以讓人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人在打噴嚏的時候,眼皮會條件發射的閉上,但是她不同,如果小噴嚏估計沒問題,如果打噴嚏過猛的話,可能會把眼珠給......


    盡管我不願意相信這一點,但是許桃灼,似乎正在卻在一步步的向我證明它。


    她坐在椅子上,深深的吐了一口煙,說:“遊先生,其實呢,通過剛剛那位可愛姑娘的話,我是相信遊先生是有真本事的,能救我的命,但作為一名醫者,我知道說清病情,才能醫生更好的下手治病,對症下藥,那我就給你演示一遍我的病。”


    “請!”


    我悶著聲,捏了捏手裏的汗。


    她是一個精明沉穩的女人,明明那麽恐怖的事情發生在她的身上,我卻看不到她的一絲害怕,反而覺得比我更加鎮靜。


    她認真的思考了好一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麽,說:“能不能請你,到外麵取一些花粉過來?我見到外麵街上的路口兩側種有金盞菊。”


    摘花?


    是花粉過敏?


    我腦袋有些卡殼,想了想,對著門口大叫苗倩倩,然後讓她去摘金盞菊。


    許桃灼平緩的摘下金絲眼鏡,掏出一瓶液體,優雅認真的用手擦拭在眼鏡鏡片上,然後把眼鏡默默戴了回去。


    “你在眼睛上塗的是什麽?”


    “是酒精,用來消毒眼鏡,我平均會每個三到四分鍾,就會消毒,以保障我的人身安全。”她說,擦拭眼鏡的過程十分嚴肅。


    我有些不理解,定時的塗酒精在眼鏡片上殺菌消毒,這是幹嘛?


    這會,苗倩倩興致勃勃的跑回來,手裏捧著一朵小花,說:“路邊摘野花幹嘛?”


    她把花遞給我。


    我沉默了一下,遞給許桃灼。


    “倩倩,繼續回精品店去吧。”我說。


    “你摘花幹嘛?路邊的野花不要采,破壞公物啊。”苗倩倩似乎膽子又開始肥起來,好了傷疤忘了疼,不服氣站在旁邊,一副我要看的樣子。


    “那算了。”我想了想,感覺單獨和這個平靜得怪異的許桃灼在一起,心裏也有些不安。


    我忽然覺得有一個人陪著.....還算不錯。


    “呼——”許桃灼把花放在鼻子旁邊嗅了嗅,忽然整個人的臉微微抽了一下,像是要打哈欠的樣子,緊接著.....


    哈秋!


    她的眼珠像是瞬間受到衝力湧了出來,兩顆眼球撞在圓框金絲眼鏡上,黏黏的擠在了上麵,中隔著鏡片看得一清二楚。


    我清楚的看到:


    因為有那一副金絲眼鏡的阻隔,充當起了第二張“眼皮”,才沒有使得眼珠徹底掉出來,而是撞在眼鏡上。


    “啊!外星人!”


    苗倩倩激動的大叫起來。


    她渾身像是炸了毛的貓咪,看到這恐怖一幕尖叫一聲,又再次跑了出去,徹底消失在門口。


    許桃灼沒有說話,她仰起頭,熟練的用手指隔著鏡片,把眼珠子按回去,仿佛聽到了“噗”的一聲,眼睛慢慢擠回了眼眶,她眨了眨清秀的大眼睛,感覺有些幹澀,又從兜裏掏出一瓶液體。


    不是酒精,而是眼藥水。


    她仰頭慢慢滴在眼球上,做完這一切,她才又眨了眨眼睛,感覺沒有什麽問題,才看向我:


    “遊先生,看清楚了嗎?我的眼睛會噴出來。”


    “這就是我說我會死的原因,一個人的眼皮,遠比想象中的重要,人每分鍾眨25次眼皮,不是沒有依據的,因為能把眼球‘關’起來,保護著裏麵脆弱的眼球。”


    這位睿智冷酷的美女醫生,用她的實際行動,又給我科普了某些人體知識。


    盡管我有些反胃。


    可瞬間知道了為什麽她會說,沒有眼鏡,她會死,因為那是她的第二張眼皮,保護著脆弱的眼珠,也明白她為什麽定期要拿酒精給自己的眼鏡片消毒。


    “其實,我也已經不是第一次眼睛掉出來了,我這個人有花粉症,過敏,打噴嚏是常有的,經常把眼睛掉下來,還要有眼鏡接住了,不然真吊在臉上,拉扯著脆弱的那條眼外肌,隻要有個兩三次,早就斷了。”


    我猛然間,想起了她說的那個夢。


    自己把眼珠拉出來,然後用剪刀剪斷,的確有恐怖的相似之處。


    我心中升起一種巨大的怪異感,不由得問她,“這麽恐怖的事情,你不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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