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我轉身之際,那股腐屍夾雜著活人氣味的氣息再度竄進我的鼻子,我一臉驚駭的看向了拓拔向榮。


    “於法醫?”距離最近,也是處在麵對麵位置的拓拔向榮很是不解的看著滿臉驚容的我,在他那雙微黃且渾濁的眼睛裏有著不易覺察的戒備。


    “呃……我,我……在陽光下我才發現拓拔老先生的膚色過於蒼白了些,應該多曬曬太陽,這樣對身體有利。”我慌忙找了個理由來掩飾自己一時沒有控製住的神情。


    聞言,拓拔向榮眼裏的戒備一閃而逝,露出了笑容:“多謝於法醫的關心,我會記住你的話,多曬太陽的。”


    “您請回吧,我們告辭了。”江國豪說道。


    “恕不遠送!”拓拔向榮說道。


    我和江國豪一起往前走去,無意間,我發現自己的鞋帶鬆了,便蹲下來係著脫落的鞋帶。


    突然,傳來了拓拔向榮的聲音:“她死了反倒好了,省的我動手。”


    我不禁回頭,透過矮樹的縫隙看向了拓拔向榮。


    此時的拓拔向榮將臉上和善的表情一斂,原本就昏黃的眼睛裏也迸射出了陰寒之光,說完後,轉身進了屋內。


    拓拔燁梁神色落寞的站在原地,眼裏全是平寂,沒有絲毫情緒。


    在知道真相之前,他一定會為舒雲辯解,可是,現在的他已經無話可說了。從小就受到家族觀念熏陶的他很清楚,不論是誰,隻要威脅到了拓拔家的名聲,家族裏的人就會或明或暗的想盡辦法清除障礙。


    “唉!”拓拔燁梁抬頭看向了蔚藍的天空,他沒想到自己這輩子第一次愛的女人竟然也是一個唯利是圖的感情騙子,他自嘲的笑了笑。待調節好了情緒,他才對著木屋裏的拓拔向榮說道:“爺爺,我回公司了。”


    “嗯,不要再為了那個賤人影響工作。”屋內傳來了拓拔向榮的聲音。


    “是。”拓拔燁梁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服,仰頭離開了木屋。這一次回家裏,倒是讓他沒有了來時的悲傷,在認清一個人真麵目的同時也就打散了心中失去摯愛的那種傷心。


    係完鞋帶的我連忙站起來,跟上了前麵的江國豪,我可不想被人誤會在這裏偷聽。


    ……


    “沒想到舒雲還是脫離不了對利益的企圖。”坐在警車內副駕駛位置上的我感慨道。


    江國豪搖搖頭:“據我從舒雲周圍的人所得的了解,她並不是拓拔老爺子口中所說的那種人。”


    “你是說拓拔老爺子撒謊?”於小楓問道。


    江國豪再次搖搖頭:“以我多年辦案的經驗,拓拔老爺子所說也並非完全是假話。”


    “總不能說那天的舒雲不是平時的舒雲吧……”我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我想起了死死摳在舒雲心髒上的那雙沒有皮肉的小手,懷有怨恨的嬰靈既然能夠殺死母體,也就一定能夠讓母體精神失常,做出反常的舉動。


    “嗯,我雖然不認識舒雲,但是從她的性格來看,感覺到那天的她好像不是原來的她,隻是這樣的解釋還真是說不過去。”江國豪沒有發現我的異樣,自顧自的說著。


    第二十九章  消失


    這次,我讚同的點著頭,我知道江國豪的直覺是對的,但卻不能說明。


    我佩服的看向江國豪:“江隊,你真不愧是刑警大隊最本事的隊長,難怪周局長非要你來查這個案子。”


    被我誇的二丈和尚莫不著頭腦的江國豪哈哈大笑起來:“喲,能被於法醫誇獎,那可是不簡單啊,哈哈哈哈……隻是,我還沒明白我哪兒讓你佩服了?”


    “你的辦案經驗,觀察力和直覺,都讓我欽佩。”我說著實話。


    “小楓,你沒有成為刑警真是可惜了,就你這一眼能夠看透我的本事,真要成為了刑警,一定比我強。”麵對我的誇獎,江國豪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反而完全笑納。


    我被江國豪逗得笑了起來。


    江國豪看了我一眼:“以前聽很多同事說於法醫是個不會笑的人,可是今天一看,才知道都是傳言,咱們於法醫笑起來那可就跟朵花兒似的燦爛。”


    我摸摸自己的笑臉,忽然發現自己是很久沒有笑過了,心情少有這麽好的我,腦海裏不知不覺的浮現出了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


    “小楓?……小楓?……”


    在江國豪幾聲叫喚下,我才清醒過來:“啊?……什麽事?”


    “你有沒有在拓拔燁梁哪兒發現什麽情況?”江國豪問道。


    “有的,我發現……”我緩緩說起了舒雲的閨蜜程好的事情。


    聽完了我的述說,江國豪陷入了思考,我也不去打擾他,看著窗外發呆,現在的我多了一個習慣,那就是——發呆!


    一路上,我們兩人就在這種各想各的氛圍下回到了警局,剛進入停屍間,化驗科的人就送來了一份化驗單,我看過之後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江國豪問道。


    “舒雲頸動脈割傷口處的小白點是一些薄而堅硬的金屬細小殘留物,至於具體是什麽東西,一時找不到。”我說著,從包裏拿出鋼筆在派發的化驗簽收單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正當我要將手裏的簽收單退還給化驗科的人時,猛然間,我頓住了,直直的看著手中的鋼筆,一動不動。


    直到化驗科的人從我手中抽走了簽收單,我還猶未自知。


    江國豪似有所察的輕輕拿過我手中的鋼筆,轉動的看了起來。


    隨後,我們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難道凶器是——鋼筆?”話音落下的我們,急忙朝陳屍櫃走去,急切的想要用舒雲頸動脈上的傷口形狀來印證剛才的所想。


    在一番對比之後,我大大呼了口氣:“沒錯,舒雲頸動脈的這個不規則傷痕確實是鋼筆所造成的。”


    江國豪一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難道舒雲的死,真的跟和她一起賣文具的程好有關係?”說著,他看了看手表:“還有時間,我去會會她,有事給我打電話。”


    “嗯。”早已知道江國豪是那種風風火火說走就走的性格,我也就不多說什麽,將屍體推進了陳屍櫃後,在桌前坐下,專心寫著驗屍報告。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將寫完的驗屍報告整理好放在一旁時,無意間瞥見了桌上差點被我遺忘了的羊皮手稿。


    這時,我才想起還有一半沒看完,遂拿起手稿,打開絲帶,仔細的看了起來。


    當我從頭到尾完完全全看完之後,不得不感歎在羊皮手稿這樣不大的方寸之間,卻包羅了天下的奇人奇聞,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自己真是井底之蛙。目光轉動,手稿左下角一個紅色的方形印章吸引了我,仔細一看,竟然是用篆文雕刻的:括顏!


    我豁然大悟,原來這整張手稿都是括顏親筆所寫。看著手稿上用毛筆寫出的一行行,筆筆蒼勁有力,刃形劍勾的字跡,我不禁伸手在字麵上輕輕撫摸,心中對括顏的敬業和文筆充滿了崇敬之情。


    看著手稿上的內容,我無法想象,憑括顏一個人,怎麽能搜羅這樣大的信息量?想著為收集這些資料而要經常麵對危險的他,我的心突地又泛起了一陣陣揪著的疼。


    我猛然站了起來,可是,當我想起自己沒有任何聯係他的方式時,隻得又無奈的坐了回去。可就在這時,我手中的羊皮手稿慢慢地,一點一點的在我眼前漸漸變淺,再變淺……最終,隻剩下了空空的雙手。


    第三十章  殺了她我不後悔


    我呆看著自己的雙手,半天沒反應過來。從今早開始,確切的說應該是從昨晚遇上括顏開始,麵對親眼所見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我逐步有了適應力。剛才見到早上就是用牙咬也撕不爛的羊皮手稿,這會在眼前像蒸發似的消失了,我在一陣發呆過後,也就開始有了抵抗力。


    我翻動著空空的雙手,自言自語道:“明天是不是還會有一份羊皮手稿出現呢?是不是看完以後,也會自動消失呢?……可是,這份手稿是怎麽出現在我的桌子上的呢?……”我不得不單手撐著因疑問太多而顯得過重的腦袋,兩眼骨碌碌亂轉,怎樣想都想不出答案。


    “咕咕……”答案沒想出來,可是我的肚子卻發出了嚴重的抗議,我看了看手表,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我猛然一驚:“哎呀,都過午飯時間了?食堂裏隻怕沒飯吃了……”我站起來就往外走,既然警局的食堂裏沒吃的了,就隻能去外麵吃了。


    當我再度走出負一樓,來到地麵上時,我看著空中的豔陽有些微微發傻。這是我今天第二次在白天走出這棟大樓,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冰冰涼涼,想必顏色也一定不好看,難怪括顏說應該多曬曬太陽。


    我揚起頭,閉上眼,讓陽光能夠全方位的曬曬我這張三年不見太陽的臉。


    就在這時,一個男聲打擾了我的這種短暫的陽光浴:“於法醫!”


    我將頭調整到正常角度,睜開眼見到了拓拔燁梁。這才想起,拓拔燁梁上午說過要帶舒雲的閨蜜程好來看舒雲的最後一眼。可是,我左看右看也沒有在視線範圍內找到程好的身影。


    “你沒帶程好過來?”我問道。


    “我找不到程好,她的也無法打通,就隻能來這裏等她。見到你在,就過來打個招呼。”拓拔燁梁說道。


    “哦。”我友好的笑了笑:“那你就慢慢等吧,我出去會。”


    “好的。”


    就在我準備邁動雙腳時,一輛閃著警燈的警車從警局外駛來,停在了我們的前麵。


    下車的是江國豪,他打開後座,從車上帶下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在陽光的照耀下,女孩雙手手腕處閃動著金屬的光澤,一副亮閃閃的手銬正銬住了她的雙手。


    “程好,你,你……”拓拔燁梁一眼就認出了被銬的女孩,他滿臉的震驚,眼裏寫滿了不相信,但是那雙明晃晃的手銬卻在提醒著他即成的事實。


    猛然見到拓拔燁梁,程好緊咬下唇,目光虛閃,難為情的低下了頭,被銬的雙手不停的左手遮右手,右手遮左手的相互遮擋。


    “告訴我,真的是你殺了小雲嗎?”拓拔燁梁不死心的問道。


    程好低頭看著地麵,鬥大的淚水一滴接一滴的掉落地麵。


    程好這樣的表情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拓拔燁梁難以置信的看著程好,大聲問道:“為什麽?你們那麽要好,你為什麽要殺她?”即使舒雲的形象在他心目中一落千丈,可那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還是他曾經深愛過的人。


    程好緩緩抬起頭,用帶淚的雙眼注視著拓拔燁梁,突然,臉上泛起了一陣得意的笑容:“殺了她我不後悔,我得不到的,她也別想得到。”聲音冷酷之極。


    拓拔燁梁頓時愣在了原地,程好的笑容在他眼前擴大,不斷擴大,漸漸變得猙獰起來。他忽然發現,不論是舒雲也好,程好也罷,他都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她們。


    “我帶程好去審訊室了。”不再耽誤一分一秒的江國豪押著程好進入了大樓。


    我默默走過拓拔燁梁的身邊,此刻的我不知道該怎樣勸解,隻能離開,給他一個安靜的環境。


    “於法醫!”拓拔燁梁輕聲叫著經過他身邊的我。


    “嗯?”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


    “今晚有空嗎?”此刻的拓拔燁梁一臉的寂寥:“我心裏難受,想找個人說說話。”


    我看著拓拔燁梁眼裏那深深的渴望,理解的點點頭:“今天……我可以陪陪你。”想起自己下班後也沒什麽事,便做了個順水人情。


    “謝謝!”有了我的承諾,拓拔燁梁的臉上這才有了一絲慰藉。


    我明白拓拔燁梁今天找上我的原因。一方麵,我是這起案件的法醫,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所以,他不需要再做過多的解釋。另一方麵,我對他以及他的家族和公司沒有任何利益衝突,即便是他酒後說了幾句真心話,身為法醫的我在紀律下,也不能隨便說出去。


    這時,一隻小腦袋從拓拔燁梁的身體裏探出來,友好的看著我。


    第三十一章  酒吧偶遇


    我目光轉動,見到了那隻伏在拓拔燁梁背上,此刻已不再害怕,仍然可愛的嬰靈。


    似乎在我答應了拓拔燁梁的同時,這隻小嬰靈也有了一種感謝的表情,它的眼神不再像以往那樣的戒備,反而和善了許多。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不明白這個不是拓拔燁梁的孩子的嬰靈,為什麽會這麽的依附和信賴拓拔燁梁,並會為他的喜優而喜優。


    拓拔燁梁看了看手表後說道:“我先回公司了,等你下班後,我再來接你。”


    “嗯!”我看著開車離去的拓拔燁梁,喃喃自語道:“誰能想到人人羨慕的富三代,竟然連個說真心話的朋友都沒有,可憐呐!”


    我抬頭看了看五樓審訊室的窗口,又看了看負一樓停屍間的位置,想起了活著的程好和死了的舒雲這兩個最終什麽也沒得到的女人,不禁無奈的搖搖頭,輕歎一聲,轉身朝警局外走去,填飽肚子是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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